那声与殷璃脉搏同步的心跳自地底持续扩散时,三十六城最东边的荒土正翻涌着暗绿色的浪。
药农老周蹲在田埂上啃干粮,忽然听见脚下传来细碎的声。
他眯眼望去,原本板结的黄土正裂开蛛网似的纹路,缝隙里钻出毛茸茸的根须——不是杂草,是他去年在医馆后墙见过的九节菖蒲,根须上还沾着半粒朱砂,像极了药童捣药时溅落的。
作孽哦......老周颤巍巍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触到根须的刹那,整片荒土突然掀起绿雾。
等雾散了,他面前的地面竟铺着幅发光的——粗根为经,细须作纬,缠绕出《本草补遗》里失传的霜露篇,连当年被太医署烧掉的阴火草需配三滴乌鸦泪的批注都清晰可见。
老周的破布衫被冷汗浸透,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被绑在火刑柱上的姑娘。
她当时望着天笑,说医道在土里,烧不尽的。
此刻根须上的光映着他浑浊的眼,他猛地朝土里磕了个响头:殷仙师,您......真把药方种进地了?
南边的动静还未散,北境的晨雾里已传来铁锄撞击硬物的脆响。
老农陈阿福揉着酸麻的腰直起身,脚边的土坑里躺着块拳头大的土块。
说是土块又不太对——表面有天然的凹凸纹路,像极了他奶当年用的石药臼。
他蹲下身,用拇指蹭掉土块上的泥,内壁竟凝着细密的凹痕,深浅不一的坑洼里还沾着暗褐色的药渍。
这味儿......陈阿福抽了抽鼻子,突然眼眶发热。
他想起小时候发癔症,奶把他按在腿上,用石臼碾了整夜的夜交藤。小福乖,这药得碾足七七四十九下。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鬼使神差地拾起土块,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像当年奶握着他的手碾药时,石臼捂了半宿的暖。
不是他记得......是地,记得她怎么碾药。
风里突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陈阿福惊得松手,土块地落回土坑。
等他再看,土块已和泥土融为一体,只留下内壁那圈凹痕,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北境小村正被疫病笼罩。
村医孙老头的手在《正统医典》上抖得厉害,泛黄的书页被指甲抠出褶皱。
他面前的土炕上躺着七个孩子,个个烧得说胡话,身上的红疹连成一片——这分明是他从未见过的火疔疫,医典里连个影子都没有。
孙大夫,我家狗蛋快不行了!孩子他娘哭着拽他的衣角。
孙老头喉结动了动,突然想起祖上传下的药土罐。
那是个埋在灶台下的陶瓮,装着他太爷爷当年跟着殷仙师种药时留下的土。
他颤抖着捧出陶瓮,抓了把土按在病童掌心:死马当活马医吧......
奇迹就在这时发生了。
土粒刚碰到孩子掌心,陶瓮里突然浮出三道淡青色脉纹。
脉纹跟着孩子急促的呼吸起伏,先是扭曲成乱麻,又慢慢舒展成线——一线指向后山枯井,一线指向灶底积灰,最后一线竟缠上孩子嘴边的痰渍。
用枯井苔三钱,灶灰半撮,病痰为引......孙老头念出声时自己都笑了,这算什么方子?可看着孩子娘泛红的眼,他咬咬牙:
后半夜,第一声咳嗽轻了的动静从土炕传来。
孙老头守在炕边,看着孩子烧红的脸慢慢褪成正常的粉,突然老泪纵横——这方子的结构,像极了他年轻时偷听到的逆息引毒法,但更野、更活,就像......大地自己开的方子。
当这些光痕在大陆上蜿蜒时,殷璃的风息正掠过新建的医典阁。
这座白玉砌成的楼阁里,金册《正统医典》被九道禁制锁在檀木架上。
守阁人王七摸着腰间的桃木剑打盹,突然闻到一股腥甜。
他猛抬头,只见汉白玉地基正渗出青浆,像血一样顺着柱子往上爬,在金册封皮上蚀出蛛网似的裂纹。
邪物!王七抄起桃木剑砍向柱子,青浆却突然窜进裂纹,根须从裂缝里钻出来,一声掀开金册。
王七瞪大眼睛——空白的书页上,根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写字!
那是他曾祖父烧过的民疗禁方,是他师父说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
烧了!王七颤抖着掏出火折子,火苗刚碰到书页,灰烬突然凝成褐色药丸,滚进墙角病童的嘴里。
孩子原本发紫的嘴唇瞬间红润,王七的火折子地掉在地上。
他听见风里有叹息:他们封的是书......地还的是命。
月上中天时,医典阁后的竹林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九个黑影裹着黑斗篷,腰间挂着刻有二字的铜牌。
为首的男人摸了摸怀里的玉瓶,瓶中封印着团幽蓝鬼火——那是伪道脉最后的残核。
今夜子时,他压低声音,破了这地脉,看那姓殷的还怎么借土传方!
风掠过他的脸,带起半片枯叶。
叶尖上沾着极淡的药香,像极了当年被他们烧掉的医书里,夹着的干药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