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风停得蹊跷。
小桃的手指最先察觉到异样。
她蹲在槐树下,盯着手心里那朵灰纹凝成的花——这是三日前晨露渗进掌纹时冒出来的,像朵缩成花苞的断经草。
此刻花骨突然簌簌闭合,包在最中央的微型头骨微微发颤,她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碰,指尖刚触到花瓣,耳中地炸开一声闷响。
那不是雷声。
是心跳。
阿娘!小桃尖叫着跳起来,布裙下摆扫落满地槐叶。
晒谷场上的老人们原本还背着手看天,这声喊惊得张婶的竹篮落地,晒了半干的麦粒滚得到处都是。
更骇人的是,所有人都听见了——从地缝里、从墙根的断经草叶上、从去年烧窑剩下的焦土里,无数声心跳叠成一片,像有个巨人正把耳朵贴在大地背面,一下一下擂着鼓。
张伯的药锄砸在脚边。
他佝偻着背往晒谷场跑,手背上淡去的老年斑此刻又泛出青灰,可注意力全锁在脚边的砖缝里——那里钻出半片断经草叶,正随着心跳的节奏轻轻起伏。是...是共振。他颤巍巍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抚过草叶,每一下都撞在骨头缝里,像当年那女娃在囚室写方时...话音未落,晒谷场中央的石磨突然地震动,磨盘上的水痕竟自动聚成一道纹路,从东头小桃的脚边,连到西头张伯的药锄尖。
这是...张婶哆嗦着抬起手,掌心的灰纹不知何时变成了淡青色,纹路走势竟和石磨上的水痕分毫不差。
她颤抖着去碰隔壁李叔的手,两人掌心的纹路在相触瞬间亮了一瞬,像两根被同一根琴弦绷紧的丝。
此时山巅的喻渊正闭目盘膝。
他胸口那缕殷璃留下的药息突然剧烈翻涌,顺着经脉窜到指尖,在石面上烙出个浅浅的凹痕。呼吸节奏...他睫毛微颤,记忆突然被拽回二十年前的雨夜——囚室里,殷璃跪坐在草席上,用指血在青砖写方,每写一笔,喉间便溢出极轻的喘息。
那时他躲在房梁上,数过她的呼吸:写二字时,吸气三秒,呼气两秒;写时,吸气会微微发颤,因为断指的伤在疼。
而此刻天地间的心跳,与那些喘息的频率,分毫不差。
他们以为风是她的声...喻渊睁开眼,眼底有星芒在跳,却不知风,只是她心跳的回音。
北境的动静比南境晚了半日。
那三个复现逆命丹辅药的医官正挤在土窑里。
王七的额头全是冷汗,他扯松领口,胸口却像压着块磨盘,每吸一口气都要拼尽全力。这、这是被药气反噬了?他踉跄着扶住桌角,瓷碗里的药汁突然泛起涟漪——不是风动,是碗底在震。
最年长的周伯突然按住他肩膀。
三个人同时屏住呼吸,那声若有若无的心跳便清晰起来,从窑外的断经草丛里钻进来,一下一下撞着他们的耳膜。
王七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院角三株断经草的叶片正随着心跳起伏,草尖上的露珠被震得弹起来,又落回叶心,竟在泥地上砸出三个小坑,坑里的土慢慢拱动,露出半截烧焦的竹片。
《初问集》...周伯的手突然发抖。
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凑到竹片前——焦黑的竹面上,被火烤过的地方竟透出淡淡血痕,是十七岁的殷璃写的字:药随心动,心随世苦。
原来不是我们在复方。周伯抓起案头的笔,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写方,笔尖的轨迹不受控制地颤抖,是她的心跳,在推着我们的手。
风停第三日的静心堂里,百名医者正闭目修行。
无念诀修到第七层时,四周本应只剩自己的呼吸声。
可为首的白须老医突然皱眉——他听见了,在意识最深处,有规律的咚、咚声,像有人拿小锤子敲他的识海。
更怪的是,他的手指开始发烫,先是拇指,然后是食指,竟不受控制地抬起来,在虚空里划动,像是在写什么。
睁眼。不知谁低喝一声。
百双眼睛同时睁开。
最前排的小医徒突然尖叫。
他看见对面的刘医正睁着眼,可眼神却散得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拽走了魂魄。
再看自己的手——食指和中指微曲,正随着心跳的节奏,一下一下虚划,轨迹竟和记忆里殷璃囚室墙上的血字完全重合。
她在写方。白须老医的声音发颤。
他的神识顺着指尖的轨迹探出去,竟撞进一片血雾里——雾中影影绰绰有个身影,正跪坐在青砖上,指腹抵着砖面,每写一字,喉间便溢出一声极轻的喘息。
那喘息的频率,和他们此刻指尖的节奏,和天地间的心跳,严丝合缝。
这不是传道。有医者颤抖着摸出纸墨,将指尖虚划的轨迹拓下来,是她的心,接管了我们的手。
此时千里外的新医监总坛,最高处的阁楼里,最后一任首领正攥着半块碎玉。
他腕间缠着的断经草花突然收紧,花心里的头骨地裂开道缝,有绿意顺着裂痕爬出来,缠上他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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