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黑色木牌在陈渡掌心散发着挥之不去的寒意,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冰。上面的图案在暮色中显得更加诡异,那只抽象的眼睛仿佛正透过指缝,冷冷地窥视着外界。
济世堂。林老先生。
陈渡没有立刻去。他先回了家,将木牌小心地藏在屋梁的缝隙里。无念和尚还在昏睡,阿青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晚饭——稀粥和咸菜。院子里很安静,隔壁婆婆家也早早熄了灯,整个清江浦似乎都沉浸在一种异样的沉寂里,连犬吠都听不到几声。
这种安静,让人心慌。
第二天一早,陈渡喂阿青和和尚吃过早饭,又检查了门窗和符箓,这才出门,朝着镇西头走去。
济世堂不算难找,就在西街口,门脸不大,黑底金字的招牌已经有些褪色。铺子里飘出淡淡的药香,与镇上其他药铺并无不同。一个小学徒正在柜台后打着哈欠,擦拭着药碾子。
“看病还是抓药?”小学徒见陈渡进来,懒洋洋地问道。
“我找林老先生。”陈渡道。
小学徒打量了他一下,指了指通往后院的布帘:“师父在后堂看诊,等着吧。”
陈渡掀开布帘,走进后院。院子比前堂宽敞些,晾晒着各种药材,空气中混杂着苦香。正房的门开着,里面隐约传来咳嗽声和说话声。
他在院中等了片刻,看到一个面色蜡黄的老妇人被家人搀扶着走出来。又等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个苍老但温和的声音:“下一个。”
陈渡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靠墙是药柜,中间一张书案,案后坐着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低头写着药方。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手指干瘦,却异常稳定。
这就是林老先生。
听到脚步声,老者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陈渡。他的眼睛不像寻常老人那般浑浊,反而清澈有神,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淡然。
“坐。”老者指了指案前的凳子,放下笔,“何处不适?”
陈渡没有坐,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从怀中取出那块黑色木牌,轻轻放在书案上。
“有人让我来找您。”
林老先生的目光落在木牌上,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投入古井的石子,涟漪虽小,却真实存在。他没有立刻去碰那木牌,而是重新看向陈渡,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她还好吗?”老者的声音低沉了些。
陈渡知道“她”指的是那个丫鬟。“昨夜见过,还好。”
林老先生沉默片刻,伸出干瘦的手指,拿起那块木牌,摩挲着上面冰凉的纹路,轻轻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他放下木牌,看着陈渡:“你想知道什么?”
“真相。”陈渡言简意赅,“胡员外,幽冥铁,河里的东西,还有……这块牌子代表什么。”
林老先生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晾晒的药材,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你知道‘河葬’吗?”他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陈渡愣了一下。河葬?他当然知道。运河沿岸自古就有水葬习俗,尤其是处理那些无主尸骸或横死之人,很多时候都是直接沉入运河,谓之“回归水府”。他家的“渡亡”,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更庄重、更讲究的河葬。
“知道。”
“那你知道,这清江浦段运河,最早是为了什么而疏浚开通的吗?”林老先生转过身,目光深邃。
陈渡摇头。他只知道运河是前朝为了漕运而修。
“不是为了漕粮,至少不全是。”林老先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前朝钦天监测算,此地乃江淮水脉交汇之眼,阴气郁结,易生邪祟。当时有位异人献策,以运河为引,借万民行舟之阳气,辅以镇物,疏导、镇压此地积聚的阴煞。这清江浦,本就是一座建在古老‘阴窍’之上的镇子!”
陈渡心中剧震。他想起地宫,想起铁牛,想起那邪物对阴穴的渴望……原来如此!
“那铁牛,那地宫,都是镇物的一部分?”他追问。
“是,也不是。”林老先生走回案后坐下,“最初的镇物早已在岁月中损耗。后来的官家,只知依样画葫芦,设立镇物,却不知其核心奥义,甚至……有人利欲熏心,打起了这些镇压之地的歪主意。”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胡员外背后的人,想要的,就是彻底解开这‘阴窍’的封印,攫取其中蕴藏的、足以颠覆世俗的力量!那幽冥铁,那引阴符,都是为了破坏残余的镇物,引导阴煞之气,喂养他们想要控制的‘东西’!”
“他们想控制那邪物?”陈渡想起那狡诈凶残的“阴蛭”。
“控制?或许吧。”林老先生露出一丝讥诮的冷笑,“也可能是成为它的一部分,或者……被它吞噬。与虎谋皮,终遭反噬。”
“那块木牌……”
“这是‘守陵人’的信物。”林老先生抚摸着木牌,“世代看守这片水域下的秘密,防止阴窍失控。可惜,传到我们这一代,人丁凋零,力量式微,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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