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员外的尸首被草草收敛,埋在了镇外乱葬岗。官府贴了告示,依旧是“失足落水”四个字,盖着鲜红的官印,试图压下镇子里悄然蔓延的流言。
但人心里的猜疑,像河底的淤泥,越是搅动,越是浑浊。
济世堂的日子,表面恢复了往日的节奏。林老先生坐诊,青娥抓药,阿青帮着打扫院落,晾晒药材。只是后院那座无碑的衣冠冢,像一道沉默的伤口,提醒着曾经发生的一切。
无念和尚的伤好了大半,能下地行走了,但修为尽毁,往日那疯癫锐利的气息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僧袍和一双看什么都透着疲惫的浑浊眼睛。他不再提降妖除魔,只是每日在院中打坐,对着运河的方向,一坐就是一天。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着河面。阿青正拿着比她人还高的扫帚,清扫着院角的落叶。青娥在堂内分拣新收来的草药,空气里弥漫着干枯根茎的苦涩气味。
林老先生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关上医馆的门板。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后院,而是坐在空荡荡的诊堂里,望着门外灰蒙蒙的街道出神。
“爷爷,您怎么了?”青娥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轻声问道。
林老先生回过神,摇了摇头,眉头却依旧紧锁:“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安静,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自从胡员外尸体出现后,镇上关于水鬼索命、河神发怒的流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可偏偏,运河 itself 却平静得异乎寻常。往日里总能捞到的些古怪东西不见了,连鱼汛都好得出奇。这种平静,像暴风雨前的死寂,让人心头发慌。
“是那东西……还没干净吗?”青娥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老先生没有回答。他起身,走到墙边,取下那个已经空了的、原本存放《水府堪舆图》残卷的暗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木框。阴窍是封住了,渡厄舟也与陈渡一同葬送了那爆发的幽冥之力。但正如他之前所说,余毒未清。那邪物存在时散逸的煞气,那些被它标记过的活人,还有阴墟可能残留的势力……就像大火过后深埋在地下的灰烬,看似熄灭,一阵风来,或许就能复燃。
“我去河边看看。”林老先生忽然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爷爷,我陪您去!”青娥立刻道。
“不用,你看好家,照应大师和阿青。”林老先生摆摆手,从门后拿起一根普通的竹杖,佝偻着背,走出了济世堂。
青娥看着爷爷消失在阴沉街角的背影,心头莫名地一紧。
林老先生没有去主码头,而是沿着河岸,朝着上游较为僻静的地方走去。秋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掠过河面,带着浸骨的凉意。河水果然很静,流淌得近乎温顺,连往常盘旋觅食的水鸟都看不到几只。
他走得很慢,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河岸、水面,以及更远处芦苇荡的动静。怀里的定阴盘早已失效,他只能依靠自己几十年守陵生涯积累的经验和直觉。
走了约莫二三里地,在一处水流回旋的河湾,他停了下来。
这里的河岸泥土颜色有些异样,不是寻常的黄褐色,而是隐隐发黑,还残留着一些被水流冲上来的、已经干枯发黑的水草,形态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气,不是鱼腥,更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后又混合了铁锈的味道。
他蹲下身,用竹杖拨开岸边的淤泥。下面露出几片破碎的、黑灰色的陶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扭曲符号。
是那些制作“引阴符”的器具残片!看来之前阴墟的人,不仅通过铜钱散布标记,也曾试图在这里做些什么。
他继续往前探寻。在靠近一片茂密芦苇荡的地方,他发现了一串脚印。脚印很新,不大,像是半大孩子或者身材瘦小的人留下的,深深浅浅,走向芦苇深处。
谁会在这种天气来这种地方?
林老先生警惕起来,握紧了竹杖,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芦苇很高,枯黄的杆叶密不透风。穿行其中,只能听到风吹过苇梢的呜咽和自己脚下踩断枯枝的细微声响。那串脚印在芦苇荡中蜿蜒了一段,最终消失在一条被踩倒的芦苇形成的小径尽头。
小径通向河岸一处微微凸出的土坡。土坡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烂衣衫、头发纠结、背影佝偻的老头。正是之前在旧坊被陈渡发现手腕有异常纹路的那个老人!
他此刻正背对着林老先生,面向运河,一动不动,如同泥塑木雕。手里似乎还捧着什么东西。
林老先生屏住呼吸,藏在芦苇后仔细观察。
只见那老头缓缓抬起手,将捧着的东西——那是一些黑灰色的、像是泥土又像是金属碎屑混合的东西——一点点,洒向河里。他嘴里还念念有词,声音低哑模糊,听不真切,但那语调,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虔诚和……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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