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被衙役带走时的嘶吼声,仿佛还黏在济世堂后院的空气里,混着那未散的血腥和朱砂气味,沉甸甸地压着。李四妻子被青娥搀扶着送回家,一路的哭声断断续续,像秋风中扯不断的蛛丝。
院子里只剩下林老先生和墨守规,还有那口兀自冒着稀薄白气的井。
墨守规蹲在井边,再次掬起一捧水,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又伸出舌尖极快地沾了一下。他眉头微蹙,像是在品味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
“如何?”林老先生问道,声音带着疲惫。
“清冽,回甘,确实含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阳和之气。”墨守规站起身,甩掉手上的水珠,“虽极微弱,但对阴邪之物确有克制之效。林老先生,这口井……以前便是如此吗?”
林老先生摇头,目光也落在井口:“这是口老井,水一向甘甜,但从未有过这般异状,更别提这白气了。是近日才开始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在……镇上接连出事之后。”
墨守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再多问。他走到那被李四挣扎时踩乱、又被衙役们踏得一塌糊涂的八卦阵图旁,看着地上那枚被他挡落的乌黑细针。
“此针淬有‘幽苔藓’的汁液,混了水蛇毒涎,性极阴寒,专破阳气,是江湖上一些下九流门派暗算人的玩意儿。”他用一块布小心地将乌针包起,“看来,暗中之人不仅不想让李四被治好,还想趁机要了他的命,甚至……嫁祸于我。”
“会是谁?”林老先生心头沉重。阴墟的残余势力?还是另有其人?
墨守规将布包收起,看向林老先生:“此事容后再查。当务之急,是这井水。有此水相助,拔除‘阴烙’虽仍有风险,但已非不可能。只是经此一扰,暗中之人必有防备,下次出手,恐怕会更难应付。”
他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井水有此异变,说明此地或有转机。老先生可知,这井水通向何处?是否与运河暗通?”
林老先生沉吟道:“镇上的水井,多与地下浅水层相连,最终汇入运河,也是常理。只是这口井的位置……”他指了指脚下,“据说早年打井时,曾挖到过一层异常坚硬的青石板,下面似有空洞,但当时并未深究。”
墨守规目光微闪:“青石板……空洞……或许,这井下的秘密,比我们想的要深。”他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道,“今日之事,官府已介入,我们暂且静观其变。老先生还需留意,镇上是否还有类似李四这般,出现早期症状之人。越早发现,拔除的希望越大。”
林老先生点头称是。
墨守规拱手告辞,依旧撑着那把黑伞,身影消失在济世堂外的巷口。
接下来的两天,清江浦表面恢复了短暂的平静。李四被关在县衙大牢,据张头传来的消息,他时而昏睡,时而狂躁,力气大得吓人,需用铁链牢牢锁住才行。官府请了大夫去看,也只说是“癫狂之症”,开些镇静的药物,效果寥寥。
关于济世堂后院那场“治病”的流言,却在私下里传开了。有人说林老先生请来了高人,能用金针驱邪;也有人说那墨先生形迹可疑,用的分明是妖法,还把李四给治疯了。各种说法莫衷一是,但无形中,济世堂和那口井,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有人畏惧,也有人抱着最后的希望。
第三天上午,一个面色憔悴的汉子,搀扶着一个不停打着寒颤、眼神惊惶的年轻后生来到了济世堂。后生是镇上一个姓赵的渔夫,叫赵小五。
“林……林老先生,”汉子声音发颤,“我家小五……他从前天晚上从码头回来就不对劲,说浑身发冷,总听到有人在水里叫他名字……您给看看,他是不是……是不是也……”
林老先生让赵小五坐下。年轻人嘴唇乌青,眼神躲闪,不敢与人对视,身体筛糠般抖着。林老先生检查了他的耳后和脖颈,暂时没有发现明显的青灰色纹路,但他身上的阴寒之气,却比初时的李四还要重几分。
“墨先生。”林老先生看向一旁静立的墨守规。
墨守规上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三指搭在赵小五的手腕上。片刻后,他收回手,对林老先生微微颔首:“阴气侵体,烙痕初显,尚在肌理,未入脏腑。此时施术,有七成把握。”
赵小五的父亲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求先生救救我儿子!求求您了!”
这一次,准备得更为充分。后院清理干净,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青娥和阿青守在通往前堂的门帘处。墨守规重新布置了阳阵,那块阳燧石似乎也因为井水的滋养,光泽温润了些。
施针的过程依旧惊心动魄。当金针刺入穴位,引导阳火之气灼烧那隐而未发的“阴烙”时,赵小五发出了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隐约有青灰色气流窜动。但他年纪轻,意志也算坚定,在父亲和墨守规的辅助下,硬是咬牙挺住了。
随着墨守规最后一针收回,赵小五猛地吐出一大口带着腥气的黑水,整个人虚脱般瘫倒在地,但眼神却逐渐恢复了清明,虽然虚弱,却不再有那种非人的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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