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研帐内,空气仿佛凝固了。苏芷面前的白瓷碟中,盛放着那极度稀释、几乎看不出颜色的黑雨毒素溶液,旁边是凌霜留下的那瓶珍贵的、色泽深褐的试验药液。
两种液体,一种代表外来的致命威胁,一种承载着战友的生命与智慧,即将进行一次危险的碰撞。
苏芷的手指稳如磐石,用最细的琉璃管吸取了微乎其微的一滴稀释毒液,悬于另一滴试验药液之上。
她的呼吸屏住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这即将落下的瞬间。
滴答。
稀释的毒液落入试验药液中,没有剧烈的反应,没有颜色的突变。但在苏芷透过透镜的仔细观察下,她发现那原本在试验药液中已趋于稳定的、代表毒素的细微颗粒,竟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开始缓慢地、朝着新加入的稀释毒液方向移动、汇聚!
“吸引……是共鸣!稀释后的新毒素,能吸引并汇聚体内沉积的旧毒!”苏芷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个发现让她既兴奋又恐惧。兴奋在于找到了一个可能引导毒素的思路;恐惧在于,这无异于在凌霜体内点燃一座火山,一旦引导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她立刻进行反向测试,将试验药液滴入稀释毒液中。
这一次,反应更为明显,试验药液中的有效成分似乎更加活跃,主动地去包裹、中和那些新毒素的颗粒。
“不是单向吸引,是相互作用!新毒引旧毒,而旧解药中的活性成分,对新毒也有更强的针对性!”
苏芷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新的、极其冒险的治疗方案在她脑中迅速成型——利用微量、可控的新毒素作为“诱饵”,注入凌霜体内关键经络节点。
吸引并汇聚她体内沉积的、难以清除的旧毒,然后,立刻用优化后的、针对性更强的解药进行集中中和清除!
这就像是在布满暗礁的河道中投入一枚精准的导航信标,将散落的危险物聚集起来,再一举爆破。理论可行,但过程凶险万分,对剂量、时机、行针手法的要求达到了极致。
她没有时间进行更多的活体测试了。凌霜的状态,已容不得丝毫拖延。
“黄芪前辈!”苏芷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准备‘石见穿’、‘烈阳草’精华,比例按我最新推算的来,要快!另外,取一套最细的金针来!”
她拿起毛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折好交给一名亲信药童:“立刻送上城墙,亲手交给凌姑娘!
告诉她,按此针诀,先行封闭‘膻中’、‘气海’、‘关元’三穴,固守心脉元气,等我!”
这是为那个危险的疗法,提前设置的一道保险。
城墙之上,凌霜的意识在剧痛与眩晕的浪潮中浮沉。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得冰冷、麻木,仿佛灵魂即将脱离这具残破的躯壳。就在这时,药童带来了苏芷的字条。
她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在那熟悉的字迹上。
看清内容后,她黯淡的眸子里骤然迸发出一丝光亮。她明白了苏芷的意图,那是一个疯狂却充满希望的计划!
没有丝毫犹豫,她用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的手,拿起自己的银针。
此刻,她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妹妹,她是药王谷的传人,是能与苏芷并肩作战的医者!
“帮我……扶正……”她对身旁的医官微弱地说道。
医官连忙小心地将她扶起,让她靠坐在垛口下。
凌霜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翻涌的血腥味,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凝聚于指尖。落针!第一针,“膻中”!
位置稍有偏差,她微微调整,再入!精准!第二针,“气海”!第三针,“关元”!
三针落下,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一软,但一股微弱却坚实的暖流,自丹田升起,护住了她即将溃散的心脉元气。她成功了!
在最虚弱的时候,她依然完成了这至关重要的前置步骤。
她抬起头,望向药研帐的方向,苍白的唇边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安然的弧度。她相信苏芷。
药研帐内,苏芷已经准备好了所需的一切。
一小瓶精心调配的、浓度极低的稀释毒液作为“诱饵”,一小瓶药性经过再次优化、更加精准猛烈的解药,还有那套细如牛毫的金针。
她将东西收入一个特制的药箱,看向黄芪和帐内其他人,目光沉静:“我上去一趟。无论发生什么,按计划继续制备解药和救助伤员。”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素的交代。然后,她提起药箱,头也不回地再次冲向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城墙。
江蓠看着她决然的背影,想要阻拦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对忠戟使了个眼色,忠戟立刻带着一队最精锐的亲兵,紧紧跟了上去,为她肃清道路,提供最坚实的护卫。
苏芷登上城墙,径直来到凌霜身边。看到凌霜虽然气息奄奄,但三处大穴已被她自行封住,护住了根本,苏芷心中稍定,也更添了几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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