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儿那场突如其来的“撞邪”与离奇康复,如同在柳河镇这锅本就滚沸的闲言碎语里又泼了一瓢热油。尽管赵家夫妇对孙郎中的“妙手回春”千恩万谢,竭力想把事情定性为“孩子淘气受了惊,郎中本事大”,但“红眼睛”、“水里有火”的胡话,以及青城鬼祟出现在窗根下的流言,还是如同长了脚的风,钻进了镇上的每一条缝隙。
“听说了吗?赵家那宝儿,是被王家那小怪物下了咒!”
“可不!那小崽子在窗根底下嘀嘀咕咕,手舞足蹈,跟跳大神似的!他一弄完,宝儿就好了!这不是邪术是啥?”
“啧啧,真吓人!连亲爷爷都咳得吐血,赵家还敢收留?”
“嘘!小声点,别让那‘小煞星’听见了,晚上来害你!”
这些窃窃私语如同冰冷的针,无孔不入地扎进赵家后院那个逼仄的窝棚,也扎进王铁柱和李翠芬本就绷紧到极限的神经里。赵家媳妇的脸色彻底成了挂霜的冬瓜,指桑骂槐变成了明晃晃的驱赶:
“柱子他娘,不是我不念亲戚情分!你看我们家宝儿,经这一吓,魂儿都丢了一半!这后院……阴气太重!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实在经不起折腾了!”话里话外,矛头直指窝棚里的青城。
王铁柱在粮站的日子也愈发难熬。工友们避他如蛇蝎,连二姑父赵头目也板着脸,不再给他好脸色看。生活的重压、镇上人的白眼、父亲半死不活的病躯、还有后院那个如同定时炸弹般的儿子……这一切像无数条冰冷的锁链,将王铁柱勒得喘不过气,眼神里的阴鸷和暴戾一日胜过一日。
李翠芬则彻底滑向了崩溃的边缘。那晚巷口亲眼“目睹”的“施法”场景,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她脑海里,夜夜化作狰狞的梦魇。她对青城的恐惧已经演化成一种病态的偏执。送饭时,她不再仅仅放下碗就走,而是隔着门缝,神经质地窥视窝棚里的动静,耳朵竖起,捕捉任何一丝可疑的声响。她开始往青城简陋的饭食里偷偷掺香灰——不知从哪个神婆那里听来的“辟邪”土方。青城沉默地吃着那带着土腥味和灰烬涩感的粥,味同嚼蜡,却从不反抗。反抗只会招来父亲更狂暴的毒打,或者母亲歇斯底里、认定他“被附身”的尖叫。
窝棚,成了青城唯一的囚笼,也是他抵御外界恶意的最后堡垒。日子在死水般的压抑和无处不在的窥探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槐树叶,绿了又黄。窝棚角落的霉斑,在潮湿闷热的夏季里肆意蔓延,如同溃烂的伤口。青城像一株被遗忘在阴暗角落的植物,沉默地生长着。饥饿、寒冷、殴打、辱骂、无休止的恐惧目光……这些寻常孩童难以承受的苦难,如同粗糙的砂纸,一遍遍打磨着他幼小的身心。他变得更加瘦削,脸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唯有那双眼睛,褪去了孩童的懵懂,沉淀下一种深潭般的寂静。那寂静深处,是无人能懂的疲惫,是洞穿虚妄后的苍凉,还有……一丝被强行压制的、属于少年人的倔强。
身体在无声地抽条,属于青春期的变化悄然降临。喉结有了微小的凸起,嗓音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变调嘶哑。然而,伴随着这具凡俗躯壳的成长,他那双“净天眼”的力量,却如同挣脱了最后一道束缚的幼兽,开始以一种更加蛮横、更加不可控的方式,在他体内汹涌奔腾。
那枚紧贴心口的桃木平安扣,传递来的暖意似乎越来越微弱,越来越难以压制眉心深处那股蛰伏的冰冷黑气——那是香炉碎裂时侵入的怨毒反噬。它们如同盘踞在灵台深处的毒蛇,伺机而动。
**第一磨:夜魇缠身**
夏末的一个深夜,闷热无风。窝棚里如同蒸笼,蚊虫嗡嗡作响。青城蜷缩在板床上,薄薄的单衣被汗水浸透。他闭着眼,意识却异常清醒。窗外的虫鸣,前院隐约的鼾声,都清晰地传入耳中。突然,一种异样的“寂静”降临了。虫鸣消失了,鼾声消失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和腐朽气息的“重量”,毫无征兆地压了下来!不是物理的重量,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神魂!青城猛地睁开眼!
黑暗!绝对的黑暗!并非窝棚里寻常的昏暗,而是一种吞噬一切光线的、浓稠如墨的黑暗!他试图转动眼珠,却惊骇地发现,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呼吸变得极其困难,胸口像被巨石死死压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恐惧!纯粹的、冰寒刺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这不是普通的鬼压床!他能清晰地“感”到,压在他身上的,并非一个实体,而是……无数团冰冷、粘稠、充满怨毒和饥饿的“意念”的聚合!它们像无数条湿滑冰冷的蛞蝓,正蠕动着,试图从他的七窍,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钻入他的身体,啃噬他的生气,污染他的灵台!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青城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摆脱这无形的桎梏。意念疯狂地凝聚,试图像当初沟通小精怪那样,发出驱逐的指令。然而,这一次,他的意念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没有驱散对方,反而像是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激怒了那些冰冷的“蛞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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