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金平郡,府衙之内。
往日里庄严肃穆的大堂,人影绰绰,并非往来穿梭的胥吏,而是来自金平郡及周边郡县的大小门阀世家的家主、代表。
他们身着或锦或绸,形制各异的衣冠,聚在一处,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惊疑、不安。
云香府失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早已传遍了整个金平郡。
黄巾军的凶名,伴随着各种添油加醋的传闻,让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们,也感受到了脖颈后的凉意。
他们被匆匆召集至此,心中早已猜测到与眼前的危局有关,却不知那位刚刚经历大败、丢失府城的赵谨赵府尹,究竟意欲何为。
后堂,赵谨缓缓放下手中温热的巾帕。
徐逸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为他整理着官袍的领口和褶皱,尽管袍服下摆仍有难以完全掩饰的破损痕迹,但整体看来,赵谨已不再是破庙中那个狼狈不堪的逃亡者,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大人,时机差不多了。”徐逸低声道,声音平静:“诸位家主已等候近半个时辰,心头的疑虑和惶恐,想必也已发酵得差不多了。”
赵谨对着模糊的铜镜,深吸了一口气。
他转身,看向一旁如同铁塔般肃立的玄武。
“走吧,”赵谨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是时候,去会会这些地头蛇了。”
大堂内的嘈杂声,在赵谨身影出现的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有探究,有同情,有隐藏的不屑,更有深深的忧虑。
赵谨步履沉稳,走到主位前,并未立刻坐下。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徐逸落后他半步,垂手而立,一副谦恭幕僚的模样。
玄武则按刀立于赵谨身侧后方。
“诸位,”赵谨开口了:“想必都已知晓,云香府……不幸陷于黄巾贼手。”
他停顿了一下,给予众人消化这句话的时间,也观察着他们的反应。有人叹息,有人低头,有人则目光闪烁。
“本官,赵谨,身为云香府尹,守土有责,城破之日,未能与城同殉,乃苟全性命于此,实感惭愧!”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沉痛与自责,拳头微微握紧:
“每思及城中未能及时撤出的同僚、将士,以及陷于贼手的数万百姓,便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这番姿态,半是真性情,半是不得不做的表演。他必须首先摆出承担责任的姿态,才能争取到后续说话的余地。
果然,下方传来几声零星的劝慰:
“府尹大人节哀……”
“大人乃朝廷栋梁,保重身体要紧……”
“黄巾贼势大,非战之罪啊……”
赵谨抬手,虚压了一下,制止了这些声音。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而锐利:“然,贼势虽炽,却并非无可挽回!云香府之失,在于贼人狡诈,趁我府军主力援救陇川、城内空虚之际,骤然发难。我守城将士浴血奋战,寡不敌众,本官亦是力战至最后,不得已,为保有用之身,以图收复河山,方忍痛撤离!”
这是徐逸为他定下的基调——既要认错,更要强调客观原因和奋战过程,将“弃城”转化为“战略性撤退”。
“今日召集诸位前来,”赵谨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这一次,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非为诉苦,亦非为推诿责任。而是为了告知诸位,黄巾之祸,绝非仅止于云香一府!此辈贼寇,所图甚大,裹挟流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眼中,无分官绅庶民,凡有产者,皆为俎上鱼肉!”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句话,清晰地看到不少家主的脸色微微一变。
“云香府内,张家、李家,诸位想必不陌生吧?”赵谨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城破当日,黄巾贼首便纵兵围其宅院,男子尽戮,女子充为营妓,百年积累,毁于一旦,库中钱粮,尽数充作贼资!为何?只因他们树大招风,积财甚巨!黄巾贼欲立威,欲敛财,必拿这等世家开刀!”
这并非完全虚构,城破之日的混乱中,确实有大户遭殃,赵谨不过是将其突出强调,反正他们也无法证实,恐惧,是此刻最有效的催化剂。
大堂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不少人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黄巾军对待府城大世家的手段如此酷烈,那对他们这些郡县中的中小世家,恐怕更不会留情。
“府尹大人,”一位坐在前排,须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地开口,他是金平郡本地一个中等世家的家主,姓周:
“非是我等不愿为国分忧,实在是……实在是力有未逮啊。近年来天时不利,收成欠佳,各家各户也都是勉力维持。加之黄巾乱起,人心惶惶,这钱粮、丁壮,实在是……”
“周老所言,亦是吾等之苦衷啊……”立刻有人附和道。
“是啊,府城尚且不保,我等小门小户,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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