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
林晚昭一步步踏出药庐,脚步虚浮,却稳得像钉入青石的桩。
每走一步,体内那股灼热便翻涌一分,血液似在经脉中沸腾,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黑布缠住的掌心不断渗出血丝,混着炭灰滴落在地,发出“嗤嗤”轻响,仿佛皮肉正被无形之火舔舐。
沈知远一把拦在她身前,袍袖翻飞,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怒意与焦灼:“你这是去送死!断魂崖不是凡地,是听魂族千年禁地!守髓鬼噬活血、吞生魂,历代多少执掌者试图采药,尸骨无存!你如今焚体之劫未解,神志尚摇,如何与厉魂抗衡?”
林晚昭抬头看他,眸光清冷如雪,却又藏着焚尽一切的烈焰。
她轻轻摇头,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寒髓草只认听魂者之血,外人触之即化灰。”她顿了顿,嘴角竟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笑,“你代不了我。这草,要的是‘听见亡者’的命,不是旁人的命。”
沈知远瞳孔一缩。
他还想再劝,可林晚昭已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簪——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通体素白,尾端刻着半枚残印。
她将玉簪别入发间,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决绝的仪式感。
就在此时,水裂疗伤郎中从院中疾步而来,脸色铁青,声音低沉如咒:“断魂崖上的守髓鬼,已三日未归巢。它不在崖顶……说明它已在崖底苏醒,等血。”
众人皆默。
唯有林晚昭轻轻一笑,抬手抚过腕间旧伤,那里曾被王氏用烙铁烫出一个“贱”字。
“正好。”她低语,声音轻得像风,却锋利如刃,“我血正烫着。”
话音未落,狂风骤起。
天地瞬间昏暗,乌云如墨翻滚,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照亮她苍白却坚毅的脸。
风中传来无数呜咽,像是万千亡魂在哭嚎,在呼唤。
就在她即将迈入山道时,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缓缓浮现——是个老匠人模样的亡魂,衣衫褴褛,十指尽断,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魂体摇曳如烛火。
“伪名刻碑匠……”林晚昭低喃,耳边立刻响起那魂的执念之声。
“小姐……我来了。”亡魂沙哑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当年我为王氏刻‘阿苏鲁’之名,她却亲手将我推下断魂崖,说‘名字烧了,人就死了’……可名字没死,我也没死……那名字,就埋在寒髓草根下,与血同生,与怨同长……”
他抬起残破的手,指向崖底方向:“我去过那里……我能引你进去。”
林晚昭闭了闭眼,心中翻涌起久远的记忆——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反复叮嘱:“名字烧了,魂还在哭……晚昭,你要听清那些哭声。”
原来,从那时起,这条路就已注定。
她点头,轻声道:“带路。”
亡魂化作一缕青烟,环绕她周身,竟形成一道微弱的护障,抵御着山风中无形的阴煞之力。
林晚昭咬牙前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体内血火交攻,几乎要破体而出。
但她不能停,也不敢停。
归名守碑童忽然跪在祠堂门槛,十指抠地,指甲崩裂,鲜血淋漓。
他口中喃喃如呓语,灵台之上,竟凭空浮现三字炭书,字字泣血:
“兄……在……等……”
崖底,寒潭如镜,黑水无波。
林晚昭站在潭边,寒气扑面,却压不住体内翻腾的灼热。
她缓缓抽出玉簪,划开手腕。
鲜血滴落,尚未触地,便在空中蒸腾成一片猩红雾气,如烟似幻,缭绕升腾。
诡异的是,那雾竟不散,反而被某种力量牵引,尽数渗入泥土。
刹那间——
地面震动。
一丛幽蓝色的寒髓草猛然疯长,枝叶扭曲如蛇,根须翻出泥土,缠绕交织,竟露出一截惨白指骨。
骨面阴刻二字,笔迹稚嫩却清晰:
林晚昭呼吸一滞。
她蹲下身,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两个字。
耳边,亡魂的哭声骤然清晰——不是哀求,不是恐惧,而是质问。
“娘……你说烧了名字,我就能活……可你烧了我,我又在哪?”
潭水忽然翻涌,黑浪冲天。
一道瘦小身影从水中缓缓升起——是个十四五岁的侍女,衣裙破碎,双眼空洞,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
她悬浮半空,口中喃喃重复:
“夫人说……烧一个名字,就能活一个孩子……可她烧了我,也没救活阿苏鲁……烧了我……也没救活……”
林晚昭望着那双空洞的眼,忽然笑了,笑中带血。
她将玉簪插入泥土,轻轻撬起那截指骨,抬手将血滴向骨孔。
血珠悬于孔上,将落未落。
四周死寂。
下一瞬,骨孔深处,竟泛起一丝极淡的光。
林晚昭指尖轻颤,血珠终于坠入骨孔。
那一瞬,天地骤然失声。
风停了,云凝了,连潭水都冻结成一面漆黑的镜,映不出人影,只映出一道幽光自指骨深处缓缓亮起——如星火初燃,又似亡魂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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