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高考准点到来。
高考第一天清晨,陈武桢坐在五菱之光的后排,手心渗出的汗把准考证边缘都浸软了。面包车里弥漫着一股皮革和汽油混合的气味,大刘的父亲正在调收音机,里面传出交通台主持人提醒考生带齐证件的声音。
把窗户摇下来点,透透气。大刘父亲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陈武桢赶紧去摇车窗把手,金属部件发出生涩的摩擦声。这是他第一次坐私家车,座椅上的皮革裂痕里藏着经年累月的灰尘,阳光照进来时能看到细小的颗粒在空气中飞舞。
车窗外,骑自行车赶考的学生们正费力地蹬着上坡。有个男生车筐里塞满了复习资料,书包带子都快勒进肩膀里了。陈武桢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透明文件袋,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正享受着某种特权——不用挤公交,不用怕迟到,甚至还能在午休时回到宿舍躺一会儿。这种认知让他既窃喜又不安。
红灯时,路边一个卖豆浆的大妈好奇地往车里张望。陈武桢不自觉地挺直了背,仿佛这样就能更像一个有私家车接送的人。但下一秒他就为自己的虚荣感到羞愧——这车不是他家的,这份体面也不属于他。
考场里非常安静,直到结束的铃声响起,陈武桢才听到窗外蝉鸣聒噪,阳光透过老旧的蓝色窗帘斑驳地落在桌面上,照着陈武桢汗湿的准考证。他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指甲缝里还留着考前啃咬的痕迹。教室里吊扇吱呀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前排的女生正在小声啜泣,监考老师收卷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像极了秋风吹过玉米地的声响。
中午回自己学校宿舍的路上,车厢里安静得出奇。大刘在玩文曲星上的贪吃蛇游戏,按键声滴滴答答像在倒计时。陈武桢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突然想起去年复读的表哥说过的话:高考最可怕的不是题目难,而是你会发现,有些人生来就在终点线上。
第二天突然下起大雨。五菱之光的雨刷器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像在给这场考试打拍子。陈武桢透过模糊的车窗看见考场外挤满了撑伞的家长,有个穿雨衣的母亲正踮着脚往教学楼张望,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他想起此刻正在地里干活的父亲,应该正披着化肥袋改的简易雨衣在抢收小麦。
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雨停了。陈武桢收拾好文具走出考场,发现大刘父亲的车已经等在老位置。车门拉开时,一股混合着雨水泥土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他钻进车厢,听见大刘正在兴奋地讨论晚上要去哪里聚餐。
回程的路上,陈武桢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这辆五菱之光载着他度过了人生最重要的两天,却终究只是一段短暂的借来的旅程。明天这个时候,他又要回到那个需要走三里地去等公交车的现实。车窗倒影里,他看见自己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这两天就像一场奢侈的梦,而现在,梦该醒了。
车停在校门口时,大刘父亲递给他一瓶冰镇矿泉水:考完了,放松放松。陈武桢接过水,塑料瓶外凝结的水珠打湿了他的掌心。这瓶水的凉意如此真实,反而让过去两天的一切显得更加虚幻。
陈武桢一行人快步往宿舍走。大多数人都选在这天下午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家近的就直接回家了。陈武桢却需要再多住一晚,因为赶不上当天最后那趟回家的班车。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下午,阳光斜斜地穿过宿舍的玻璃窗,在水泥地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分界线。陈武桢蹲在床边,把那些陪伴了他三年的课本一本本摞起来。书页间还夹着各种颜色的便签纸,像一片片枯死的树叶。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封皮已经卷边,翻开时还能闻到去年夏天留下的汗渍气味。他犹豫了一下,把里面自己写得最满的数学册子抽了出来——那里面的每一道错题都曾让他熬到凌晨。物理书的扉页上还留着班主任的赠言:天道酬勤,黑色的钢笔字被手指摩挲得有些模糊了。
宿舍里回荡着拉链开合的声音。大刘和其他舍友早就收拾完行李回家了,空荡荡的床板上只留下几道刻痕,那是他们去年冬天比身高时刻的。陈武桢把一摞摞书塞进蛇皮袋时,书脊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
废品收购站在学校北面的围墙外,要穿过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陈武桢拖着鼓胀的蛇皮袋往前走,袋底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路边的槐树正在开花,白色的花瓣飘落在他的肩膀上,又很快被抖落。
学生娃又来卖书啦?收购站的老头从一堆废纸箱后面探出头,花白的眉毛上沾着纸屑。他接过蛇皮袋,动作熟练地抖了抖,几片泛黄的笔记纸从里面飘出来,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在地上。
老头用沾着铁锈的钩秤称了称重量:四毛五一斤,你这堆......他眯着眼算了算,二十三块六。说着从腰间油腻的腰包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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