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急报被陛下压了三日。这三日里，赵珩每日如常批阅奏折、与大臣议事，仿佛那叠写着“粮草异动”的纸只是寻常文书。雨柔在御书房研墨时，总见他指尖在“不明势力”四个字上反复摩挲，墨痕都晕开了些。
“陛下在忧心什么？”第四日午后，雨柔见他又对着急报出神，忍不住轻声问。案几上的海棠开得正盛，花瓣落了半盏茶，香得有些发腻。
赵珩抬头，将急报推给她：“你看这字迹。”
雨柔凑近一看，急报末尾的署名是个陌生的参军，字迹却与三皇子旧部的卷宗里某份密信如出一辙——笔锋偏硬，捺画收得极急，像把没开刃的刀。
“是三皇子的人？”她心头一紧。
“不像。”赵珩摇头，“三皇子的旧部做事张扬，断不会用‘不明势力’这种模糊的说法。这更像……有人故意引我们往那边想。”他捏了捏眉心，“镇国公府倒了，三皇子的势力也清得差不多了，如今敢在边关动手脚的，只剩……”
“外戚。”雨柔接过话。她想起皇后的母家，虽在镇国公案中没被牵连，却一直手握兵权，明里暗里与陛下较劲。
赵珩没说话，只从抽屉里取出份舆图，在“云漠关”三个字上圈了个红圈：“这里是粮草囤积地，离皇后母家的封地不过百里。”
雨柔忽然想起柳婕妤绣的小披风，领口的海棠针脚里，似乎藏着个“漠”字——当时只当是巧合，现在想来，柳婕妤怕是早从旧卷宗里看出了端倪。
“柳婕妤……”她刚开口，就被赵珩打断。
“她比你我都清楚外戚的手段。”陛下的声音沉了些，“当年淑妃就是因为查到外戚私通敌国，才被皇后灭口。”他忽然起身，“你替朕拟道旨意，让秦风的旧部去云漠关查探——用他们，最能引蛇出洞。”
雨柔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用三皇子的旧部去查外戚，这步棋走得太险，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内乱。可她看着陛下眼底的决绝，终究还是蘸了墨，在宣纸上写下“密令”二字。
入夜后，雨柔去瑶光殿找柳婕妤。她正在灯下翻旧账册，见雨柔进来，推过一本泛黄的册子：“你看这个，皇后母家三年前就开始往云漠关运铁器，说是‘农具’，数量却够装备半个营的兵。”
册子里夹着片干枯的海棠花瓣，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像极了淑妃留在汀兰苑的那幅残画。
“外戚想反？”雨柔的声音发颤。
“不是反，是逼宫。”柳婕妤的指尖划过“云漠关”三个字，“他们想立个傀儡皇帝，最好是……念安。”
雨柔的心猛地一沉。难怪他们要在边关囤积粮草，是想等时机成熟，就把念安从京郊接出来，打着“先帝遗诏”的旗号逼陛下退位！
“念安会不会有危险？”她抓住柳婕妤的手，指尖冰凉。
“老夫妻那边，我早已加派了人手。”柳婕妤拍了拍她的手背，“倒是你，陛下让你拟的密令，怕是会把你也卷进去。外戚恨透了镇国公的人，更恨帮着陛下的人。”
窗外的风卷着海棠花瓣撞在窗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外面偷听。雨柔望着那盏摇曳的烛火，忽然觉得这深宫的墙，薄得像层纸，稍微一捅就会破。
她摸出袖中那支海棠银钗，放在账册上——钗头的红，与账册里“铁器”二字的朱批重叠在一处，刺得人眼睛发疼。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伤到念安。”雨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狠劲，“也不能让淑妃的悲剧再重演。”
柳婕妤看着她，忽然笑了：“当年在长信宫，你连扫地都怕被嬷嬷骂，如今倒有了几分淑妃的样子。”
“我不是淑妃。”雨柔摇头，将银钗重新藏好，“我是雨柔，是想护着念安、护着陛下、护着这宫里一点暖的人。”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棵紧紧挨着的海棠树。
云漠关的风，怕是要吹进这深宫了。而她们能做的，就是在风暴来之前，把根扎得再深些。
哪怕脚下，是无数白骨与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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