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第一次去皇陵探望周显，是在半月后。马车刚到陵门口，就见他蹲在海棠树下，手里拿着把小铲子，正往土里埋着什么。
“周伯伯，你在种什么？”她跳下车，腕上的菩提子串叮当作响。
周显回头，脸上沾着泥，笑得像个孩子：“给你种点草莓。后山的土肥，等熟了，比宫里的蜜饯还甜。”
念安凑过去看，坑洼里埋着几株绿苗，叶片上还带着露水。“你怎么想起种草莓了？”
“上次见你宫里的点心总放草莓酱，猜你爱吃。”周显用袖子擦了擦汗，“等结果了，我给你送去。”
东厢房比上次整洁多了，蛛网被扫干净了，桌上摆着个粗瓷碗，里面插着两支野菊花。周显给她倒了杯茶水，茶汤呈浅褐色，带着淡淡的花香。
“这是用后山的海棠花炒的，你尝尝。”
念安抿了一口，茶水微涩，后味却有回甘，比宫里的龙井多了些野趣。“比我泡的好喝。”她笑着说。
周显坐在对面，手里摩挲着个新做的木陀螺，刻得歪歪扭扭：“我琢磨着，你小时候没玩过这些，等做好了，下次带给你。”
念安看着他鬓角的汗，忽然想起柳婕妤的话——周显在皇陵，其实是在赎罪，也是在寻个心安。她轻声问：“你后悔吗？”
周显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后悔当年糊涂，也后悔没护好你娘。但不后悔现在守着这里，至少能离他们近点。”他指了指陵寝的方向，“三皇子和淑妃要是知道你现在好好的，定是高兴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桌上的野菊花上，暖融融的。念安帮着周显整理晒干的海棠花，指尖触到花瓣的纹路，忽然觉得这皇陵的风，也没那么萧瑟了。
临走时，周显把那个木陀螺塞给她：“回去跟小太监们玩玩，别总闷在殿里。”
念安接过陀螺，木头的纹理硌着手心，很踏实。她腕上的菩提子被晒得温热，像周显掌心的温度。
回到宫里，柳婕妤正在瑶光殿等她，见她手里拿着个丑陀螺，忍不住笑：“周大人还真把你当小孩子疼。”
“他说我小时候没玩过。”念安把陀螺放在桌上，“柳姨，你说人是不是都要为过去的事赎罪？”
柳婕妤拿起陀螺，转了转，陀螺摇摇晃晃地转了半圈就倒了：“赎罪不是困住自己，是学着往前走。你周伯伯守着皇陵，不是困住自己，是在学着跟过去和解。”
念安望着窗外飘落的海棠花瓣，忽然明白。周显种草莓、炒花茶、做陀螺，不是在逃避，是在把日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简单，踏实，带着对她的牵挂。
夜里，她把木陀螺放在枕边，腕上的菩提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陀螺上投下小小的影子，像个安稳的句号。
她知道，皇陵的海棠会年年开花，草莓会岁岁结果，周显会在那里，守着岁月，也守着她的念想。而她，要在这深宫里，带着他给的温暖，好好长大。
就像那杯海棠茶，初尝微涩，细品，却有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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