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小院。
那空了的青玉小瓶,静静地立在粗糙的陶缸边缘,瓶身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晕。王大柱那句“留下…继续染布”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柳青黛死寂的心湖里荡开一圈圈涟漪,随即又被沉重的过往和未知的恐惧吞没。
留下?继续?
这两个词,轻飘飘的,却重逾千钧。
留下,意味着她柳青黛,万毒窟的药奴青黛,将彻底斩断与过去的联系,将复仇的希望,押在一个刚刚被她毒害了至亲之人的男人身上。继续染布…这看似寻常的劳作,对她而言,却如同在悬于万仞冰崖的蛛丝上行走,脚下是沸腾的毒火岩浆,身后是万毒窟索命的毒牙。
阳光透过竹竿上深蓝的布匹,在她沉静如死水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光影在她空洞的眼底深处,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仿佛冰封的深潭之下,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极其微弱的暖流,在艰难地试图破冰。
她没有回答王大柱的话,也没有再看那个空瓶。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如同提线木偶般,走向工棚角落那堆靛蓝块茎。她蹲下身,拿起一块靛蓝,放在捣药的石臼里,举起沉重的石杵。
“咚!”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石杵砸在靛蓝块上,坚硬的块茎碎裂开来,深蓝色的粉末飞溅。她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仿佛所有的情绪、挣扎、痛苦,都被强行压制,灌注到这单调重复的劳作之中。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捣杵声在小院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也像是在捶打着自己混乱不堪的灵魂。
王大柱看着那道在光影中沉默捣杵的背影,那背影单薄而倔强,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染坊小院。留下,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信任,需要用时间和行动去浇筑。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库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冰寒与灼热残留的诡异气息。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
苏静蓉依旧躺在门板床上,如同冰封的玉像。脸上的赤红和青灰褪去,只余下一片毫无生气的惨白。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膛的起伏微乎其微。唯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心,残留着一丝挣扎过后的痛楚痕迹,证明着她还在与体内那恐怖的力量艰难地角力。
吴大夫枯瘦的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闭目凝神,如同入定。他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额角渗出的冷汗沿着深刻的皱纹滑落。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收回手,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冰火相冲,阴阳逆乱。”他声音嘶哑,带着医者面对绝症的无力,“冰心玉露的至寒之气,碧磷砂的阴寒奇毒,蚀脉散的残余寒毒…这三股至阴至寒之力,如同三座冰山,将她体内那狂暴的‘凝毒引’毒火死死镇压、冰封。这冰封,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却也…将她推入了另一个绝境。”
他指着苏静蓉毫无血色的脸庞和冰冷得吓人的四肢:“寒毒深种,已侵入骨髓。她的生机,如同被冰封在万丈玄冰下的火种,极其微弱。若无外力干预,这火种终将在寒毒的侵蚀下…彻底熄灭。”
王大柱的心如同沉入了冰窖:“外力?什么外力?吴大夫,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吴大夫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光芒:“寻常的温补药物,对她而言如同砒霜,会瞬间打破这脆弱的寒冰封印,让毒火反噬!而能调和如此极端冰火、逆转阴阳的奇药…世间罕有!老夫行医半生,只闻其名,未见其踪!”
他踱到窗边,看着窗外废墟之上忙碌的重建景象,声音低沉而悠远:“除非…能找到传说中的‘赤阳火莲’或‘九转还阳草’…此等夺天地造化的神物,或许能以其至阳至和之力,化去她体内盘踞的寒毒,同时滋养那被冰封的‘毒火’本源,使之化害为利…但这等奇珍,只存在于古籍传说之中,如同镜花水月…”
赤阳火莲?九转还阳草?
王大柱听着这如同神话般的名字,心头一片冰凉。这比大海捞针还要渺茫!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王大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吴大夫沉默良久,转过身,目光落在苏静蓉紧蹙的眉心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或许…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走到床边,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苏静蓉冰冷的额头:“冰封之下,并非全然死寂。老夫方才探脉,感应到那被冰封的‘凝毒引’毒火本源深处,尚存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灵性!如同冰层下不灭的星火!这丝灵性,是她以自身意志强行引毒入药、化死为生时残留的最后生机!若能…若能以某种方法,不断以温和的、同源的力量滋养这丝灵性之火,如同在冰层下不断添加薪柴,或许…或许能助它壮大,最终…由内而外,破冰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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