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筹”项目专用的实验室位于研究所最东头,以前是堆放杂物的仓库,如今刚刚清空,墙壁还留着搬运时蹭上的灰痕,空气中飘散着尘土和新鲜油漆混合的气味。几张旧桌椅拼凑成工作台,墙角堆着初步申请来的部分工具和基础元器件,显得空旷而简陋。
张彬站在实验室中央,看着钱所长调配来的五位成员陆续走进来。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个人,脑海中迅速与之前了解到的零星信息对应。
最先到的是老周,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干瘦,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焊锡和油污。他是所里有名的电路高手,据说能闭着眼睛摸出电子管的好坏,修复过无数精密的进口仪器。他进来后没说话,自顾自地找了个角落的电源插座,拿出万用表开始测试电压稳定性,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仿佛永远在和不够理想的电路参数较劲。
接着进来的是另一位也姓周的老同志,所里人都叫他“机械周”,以示区别。他年纪更大些,头发花白,膀大腰圆,手掌厚实布满老茧。他推着一辆小推车,上面放着他惯用的工具箱和一个用旧帆布盖着的家伙什——一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台钻。他是所里的八级钳工,精通各种机械加工和装配,据说没有他做不出来的零件,只有他想不想做的区别。
第三个是小王,哈军工刚毕业两年的年轻技术员,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脸上还带着学生的青涩与专注。他理论功底扎实,尤其擅长数学推导,是钱所长特意点名调来负责算法验证和理论支持的。
跟在小王身后的是小芳,所里技术档案室的记录员,二十出头的年纪,梳着两条整齐的辫子,手里拿着崭新的笔记本和钢笔。她以细心和记录准确闻名,被派来负责项目全过程的技术记录和资料整理。
最后进来的是郑工,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专家。他资历很深,在所里以严谨(或者说固执)着称,对任何未经充分验证的新技术都持保留态度。他走进来,目光在空荡的实验室和年轻的张彬身上扫过,嘴角微微下撇,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怀疑的神色。
“人都到齐了。”张彬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我是张彬,‘算筹’项目的负责人。感谢各位加入,我们的任务很明确,也很艰巨:在三个月内,造出一台能用于‘云霄’项目气动计算的专用混合模拟计算机。”
他言简意赅地介绍了项目背景和目标,没有过多的鼓舞,只有清晰的陈述。
“现在分配初步任务。”张彬看向机械周,“周师傅,请您优先检查和维护我们现有的加工设备,确保精度。这是我们需要加工的首批零件清单和图纸。”他将一叠图纸递过去。
机械周接过图纸,粗粗扫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向他带来的那台旧台钻,掀开帆布,准备先试试手。他启动台钻,耳朵贴近主轴,听着运转的声音,又用手摸了摸加工台面。
张彬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台钻上,【精密机械工程学】的知识让他瞬间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不协调。他走过去,手掌虚按在钻床基座上感受了片刻。
“周师傅,这台钻床的主轴,”张彬开口,语气平淡无奇,“轴向窜动大概有3到5个微米,可能是推力轴承磨损了。加工高精度定位孔时,需要注意补偿。”
机械周正准备装夹试料的手猛地一顿,霍然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张彬。他刚才只是凭经验感觉机器声音有点“飘”,还没具体测量,这个年轻人仅仅在旁边站了站,摸了摸,就精准地说出了窜动量级?这手“听音辨位”和“触觉感知”的功夫,比他这个老钳工还厉害!
他脸上的随意收敛了几分,点了点头,闷声道:“嗯,知道了。我会调。”算是初步认可了这个年轻负责人的眼力。
张彬又转向电路老周:“周工,这是核心运算放大器模块的初步设计图,需要您负责电路实现、元器件选型和焊接调试。部分关键器件可能需要特殊申请。”他递过去另一份图纸。
电路老周接过图纸,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起来,手指在图纸上某个采用新颖反馈结构的放大电路处点了点,没说话,但眼神亮了一下。
接着,张彬给小王分配了将气动控制方程转化为模拟计算机排题表和学习“乌拉尔”基础操作的任务,让小芳开始建立项目日志和图纸档案。
轮到郑工时,张彬语气依旧尊敬:“郑工,您经验丰富,恳请您负责审核所有的技术方案,特别是模拟计算部分的理论依据和实现路径,为我们把关。”
郑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审核是自然。不过小张同志,模拟计算机不是搭积木,理论设计是一回事,实际做出来能不能用、准不准,是另一回事。尤其是你这里面还掺和了数字控制,复杂度可不低。”他的质疑几乎写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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