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死寂与昏暗的核心,唯有基座上方,那片原本悬浮着“心核结晶”的虚空,还残留着最后一点异象。那里有一丝几乎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微光在徘徊,它不是光源,更像是一个正在愈合的空间伤疤所渗出的、来自更高维度的能量渗漏。这余晖呈现出无法定义的颜色,微弱得如同夏夜萤火,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散,仿佛宇宙正在强行抹去刚才那场逆天奇迹所留下的最后痕迹。凝视它,会让人产生一种时间错乱和存在虚无的眩晕感,它是刚刚那场宏大叙事的句点,也是一个巨大代价开启的无声宣告。
就在能量触须垂落的瞬间,连接座椅上,王晨星那具早已被掏空的身体,失去了最后的支撑。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没有一丝挣扎。就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骨架的泥塑,他整个人无声无息地、软绵绵地从座椅上滑落,重重地瘫倒在冰冷坚硬的金属地板上。那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舱室内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令人心碎。
他瘫在那里,一动不动。原本合身的指挥官制服,此刻如同套在一具骷髅上,空荡荡、皱巴巴地裹着他干瘪的躯体,更显得他形销骨立。透过敞开的领口,可以看到他锁骨的轮廓尖锐地凸起,皮肤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灰败的蜡黄色,紧紧包裹着骨头,看不到一丝肌肉的痕迹。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那一头头发。就在仪式完成前的片刻,还只是灰白相间,但此刻,已然是彻底的、如同寒冬初雪般的刺眼银白。这白色,不是年迈的苍老,而是生命精华被瞬间燃尽后留下的、枯槁的遗迹。每一根发丝都失去了光泽,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他的面容,更是惨不忍睹。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他的整张脸,尤其是额头和眼角,沟壑纵横,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数十年的光阴。他的眼窝深陷,眼圈是浓重的、近乎黑色的阴影,双眼紧闭,长长的银色睫毛毫无生气地覆盖在眼睑上。他的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微微张开着,只有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气息,如同游丝般,偶尔逸出,证明着这具躯壳内,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生命的火星。
他的双手,无力地摊开在地板上。右手掌心,原本紧握结晶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撮极其细微的、如同灰烬般的粉末。那是“心核结晶”在释放了全部能量后,彻底湮灭留下的最后残迹。这些灰烬,还残留着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余温,但也正在迅速冷却,与他掌心的冰冷融为一体。
王晨星的意识,不再处于任何已知的时空坐标。它被抛入了一片超越了黑暗与光明概念的、绝对的“无”之领域。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甚至没有“这里”的概念。这是一种前宇宙的、连虚空都尚未诞生的原始寂灭。
那种在能量洪流中被撕裂的剧痛,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这不是解脱,而是一种更彻底的剥夺。痛苦,至少还能证明“感觉”的存在,证明有一个承受者的“我”。而现在,连“痛苦”本身,以及承受痛苦的“自我”,都一同被抹去了。
他感觉不到四肢百骸,感觉不到心跳呼吸,甚至感觉不到“思考”这一行为本身。那种极致的疲惫,并非身体上的劳累,而是存在意志本身的衰竭。仿佛支撑他成为“王晨星”的那个最根本的存在之核,已经在刚才的仪式中作为燃料被彻底消耗殆尽了。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被掏空内涵的符号,一个只剩下轮廓的剪影。记忆不是被遗忘,而是像被风吹散的沙画,失去了所有连贯的意义和情感羁绊。星萤的笑容、启明的呼唤、战友的牺牲、联盟的责任……这些曾经构成他生命全部重量的东西,此刻都化为了绝对平滑的、无意义的信息尘埃,在他意识的“视野”中无声飘荡,无法再激起任何涟漪。他像一个旁观者,冷漠地看着这些名为“回忆”的碎片飘过,内心一片死寂的平静。
在这种状态下,唯一的“感觉”,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向更深层虚无沉沦的本能。仿佛脚下(如果还有“脚下”的概念的话)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柔软而温暖的流沙,正在温柔地、不可逆转地包裹他、吞噬他。这种沉沦并不痛苦,反而带着一种回归本源、卸下所有重担的诱惑。放弃挣扎,融入这片绝对的“无”,似乎是一种最终的安宁。
他残存的、几乎熄灭的意识火花,连“抬起一根手指”这样简单的意念都无法产生。任何指向“行动”或“坚持”的念头,刚一萌芽,就会被四周那厚重的虚无感瞬间压垮、稀释。他就像一颗脱离了引力的小行星,在冰冷的宇宙中,沿着既定的轨道,滑向最终的寂静。
外界的刺激,如同试图穿透厚重堡垒的微弱信号。引导舱门被撞开的巨响,传到他的意识层面时,已经变成了极其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模糊的闷响。玛拉和凯德等人惊慌的呼喊,扭曲成了没有语义、没有情感的、断断续续的噪音波段,像是坏掉的收音机里传出的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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