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圣旨抵达扬州的那天，天气晴好。
金色的仪仗，高举的“回避”、“肃静”牌，以及那名手捧明黄色卷轴，一脸严肃的太监，让整个扬州城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百姓们跪伏在街道两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不知道圣旨里写了什么，但他们知道，这是来自开封，来自天下最尊贵那个人的意志。
王家坞堡，议事大厅。
王澈身着家主的正装，领着王皓和一众族老，恭恭敬敬地跪在香案前。
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大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众人心上。
“……朕闻扬州王氏，忠君体国，研制水火大力机，利在千秋，功在社稷，朕心甚慰……”
开头的褒奖，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几位族老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与有荣焉的喜色。
“……特封王家家主王澈为‘格物侯’，食邑五百户。另，朕之族妹永宁郡主，聪慧贤淑，特赐婚于格物侯，择日完婚，以彰皇恩……”
联姻！封侯！
“轰”的一声，饶是沉稳如山的王家族老们，脑子里也炸开了锅。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与皇室结亲，这在整个大宋，也是独一份的荣耀！七叔公激动得胡子都在发颤，看向王澈的眼神里，满是欣慰和骄傲。
然而，王澈和王皓跪在最前面，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他们心里清楚，这道菜，越是香气扑鼻，底下藏的钩子就越是致命。
果然，传旨太监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
“……格物之学，乃兴国之本。不可独藏于一家。着格物侯择选王家精通此道之大匠十人，携水火大力机图纸，即刻入京，朕将在京中设立格物院，以期将此神物推广天下，造福万民……”
来了！这才是正题！
不仅要人，还要图纸！这是要把王家二十年的心血，连锅端走！
族老们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但还没等他们消化完这个消息，更要命的还在后面。
“……另，王家子王皓，久在朝堂，勤勉有功，朕心甚念，但念其思家心切。特加封为扬州通判，正七品，协理扬州军政，辅佐格物侯，钦此！”
这最后一道旨意，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王皓的心口上。
扬州通判！协理军政！
这名头听起来，是皇帝在重用他，是让他辅佐新家主。可实际上呢？
这是在王家内部，钉下了一颗钉子！
从今天起，他王皓就不再仅仅是王家的核心子弟，他还是朝廷的命官。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权。
王澈若是做得对了，是他王皓辅佐有功。王澈若是做得不对，他王皓就是第一个要被问责的失察之罪！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招分化离间！
但他小瞧了王家的实力和根基，不要说扬州，整个江南的百姓若是选择也会在王家和赵宋之中选择王家。
“臣，王澈（王皓），领旨谢恩！吾皇万岁！”
王澈的声音，第一个响了起来，他重重叩首，王皓紧随其后跟着叩拜。
传旨太监满意地笑了，将圣旨交到王澈手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格物侯，郡主殿下，可都是陛下的心头肉啊。你可得好好待她。还有这王大人，陛下可是对他寄予厚望，你们叔侄二人，可要同心同德，莫要辜负了圣恩。”
“是，是，多谢公公提点。”王澈脸上挂着感激涕零的笑容，同时不动声色地将一张厚厚的银票，塞进了太监的袖子里。
送走了传旨太监，议事厅的大门“轰”然关闭。
刚才还庄严肃穆的气氛，瞬间炸开了锅。
“家主！这可如何是好？皇帝这是要掏空我们的家底啊！”
“是啊！图纸和工匠要是都给了他们，我们科学院的秘密，不就全暴露了？”
“皓儿，你这个通判……这……这简直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啊！”
七叔公更是急得直跺脚：“家主，这圣旨，咱们不能接啊！”
“七叔公。”王澈开口了，他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缓缓展开那卷明黄的圣旨，目光在“格物侯”、“赐婚”、“格物院”、“扬州通判”这几个字眼上扫过。
“圣旨，我们已经接了。”他平静地说道，“君无戏言。现在说不接，就是抗旨，就是谋反。赵匡胤正愁找不到借口，来扬州看看我们的‘水火大力机’到底能不能打仗呢。”
“那……那我们……”
王澈看向王皓，问道：“皓叔，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皓身上。
王皓深吸了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还能怎么看？人家是皇帝，我们是臣子。但他要是想真的动王家，也要看他的本事！不过整个中原刚刚安定，最好的结果还是不要再发生战争。”
王澈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王皓这个态度。他需要让所有族老都明白，他们现在，没有选择。
“皇帝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王澈的声音，斩钉截铁。
“什么？！”七叔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要联姻，我们就娶。把公主接回来，好吃好喝地供着，让她当天下最尊贵的侯爵夫人。但她也只能是侯爵夫人，王家的核心机密，她一分一毫也别想碰。”
“他要工匠，我们就给。从科学院里，挑十个最可靠的，嘴巴最严的子弟。让他们去开封。”
“他要图纸，我们也给！”
“家主！”这一次，连王皓都忍不住开口了，“图纸给了，我们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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