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把食盒轻轻搁在桌角,粥的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坐回案前,笔尖悬在纸上,墨滴了一小团,晕开在“九、救人出于本心,非为名利”最后一个字旁。
她没动,也没抬头。
萧砚就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刚取下来的外袍,鸦青色的布料搭在臂弯里,像是忘了要穿。他看了眼她面前那张纸,又看了看她低垂的眼睫,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把外袍挂在屏风上,顺手将窗缝里漏进来的风挡住。
“写完了?”他问。
“差一条。”她抬手揉了揉腕子,“十条规矩,得像钉进地里的桩子,歪一点都不行。可这最后一条……总觉得轻了压不住事,重了又不像我们干的。”
萧砚走到她身后,目光落在那九条规文上。字迹清瘦有力,一笔一划都像是刻出来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写了不分男女,写了不治作恶者,写了不能拿病人当买卖——这些是医道的骨头。可要是有人想把这根骨头敲碎呢?”
江知意转头看他。
“那就得有人站出来。”他说,“不是为了出头,是为了不让后来的人再被人踩着脖子学医。”
她笑了笑,“你是说,加一条‘谁敢毁规矩,谁就得付出代价’?”
“不是这么说。”他接过她手里的笔,蘸了墨,在第十行缓缓写下:
**“若有人动我医道者,我必让他后悔。”**
江知意盯着那句话看了好几秒,忽然笑出声来,“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前年你在校场拔剑挡在我面前的时候,说的也是这句吧?”
“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他放下笔,语气平得像在讲今日天气,“你救的是人命,立的是规矩。动你,就是动千千万万能活下来的百姓。我不答应。”
她没接话,只是伸手覆在他执笔的手背上。指尖触到一点旧疤——那是早年练剑留下的,磨得发白,却不曾消失。
两人就这么静了一会儿。
外面天光渐暗,檐下灯笼被人点亮,映得窗纸泛红。远处传来几声更鼓,一声比一声沉。
“明日就要刻碑了。”她轻声说,“神医阁前头那块青石,够不够大?”
“够。”他说,“影七带人量过三遍,碑高九尺,宽四尺,正面刻十规全文,背面记女医学堂第一批赴任名单。字请的是礼部老尚书亲题,不会走样。”
她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第十条……要不要改得文气点?”
“不必。”他摇头,“太文了,反倒没人记得住。这句话就得像刀子,扎进那些还想搞鬼的人心里去。”
她看着那行字,终于点头,“行。就这句。”
***
第二天天还没亮,神医阁前就聚了人。
不是成群结队的那种热闹,而是一个接一个,脚步轻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有穿着靛蓝医袍的女学生,也有背着药箱的老郎中,还有从城外赶来的村民,怀里揣着煎糊的药渣,说是想让大夫看看能不能留下做标本。
石碑就立在正门前的空地上,新凿的字迹尚未填朱砂,棱角分明,冷峻如铁。
江知意来得不算早,却也没迟。她穿了那件惯常的靛蓝交领衫,袖口银针纹在晨光里一闪。萧砚跟在她身侧,没说话,只在她踏上台阶时,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的肘。
她没躲,也没回头。
一群人静静站着,没人喧哗。直到太阳完全升起,照在碑面上,第一个字“一”被光线切得清清楚楚。
“医者不分男女。”有人低声念了出来。
接着是第二条:“医道不分贵贱。”
第三条:“不治作恶者。”
……
一条条念下去,声音由小变大,由单薄变齐整。到最后第十条时,全场安静了一瞬。
“若有人动我医道者,我必让他后悔。”
念完这句话的人顿了顿,随即抬起头,看向江知意。
她站在碑侧,手指轻轻抚过“不分男女”那四个字的刻痕。指腹蹭过石棱,有点粗,有点凉。
但她没缩手。
身后传来窸窣声,是萧砚解下了腰间的佩剑,双手捧起,放在碑座前。
众人一愣。
那不是装饰用的玉具剑,而是真正上过战场的铁脊长刃,剑鞘陈旧,护手处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他没说什么,只是退后半步,垂手而立。
江知意侧目看他。
“这不是给你看的。”他低声说,“是给以后的人看的。有一天我不在了,这碑还在,剑也还在。谁要是忘了这十句话是拿什么换来的,就让他看看这块石头,这把剑,还有站在这里的我们。”
她喉咙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两个字:“好。”
人群依旧安静。有个小女孩踮着脚,想摸碑上的字,却被母亲轻轻拉住。那孩子仰头问:“娘,我也能学医吗?”
女人眼眶一下子红了,用力点头:“能。从今往后,你能。”
***
中午过后,人才渐渐散去。
江知意没回屋,就在碑旁的小亭里坐着。桌上摆着茶壶,水凉了也没人换。她望着那块石碑,看阳光一点点斜下来,把“第十条”三个字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萧砚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块细布,慢条斯理地擦着刚才收回的剑。
“你说,”她忽然开口,“一百年后,还有人记得今天吗?”
“记得不记得不重要。”他头也不抬,“只要他们看病时不跪着求人,开方子时不被骂‘女子妄言’,就够了。”
她笑了下,靠在椅背上,“我还以为你会说点煽情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收起布,把剑重新挂回腰间,“你立规矩,我护规矩。就这么简单。”
她正想回嘴,远处传来马蹄声。
一匹快马直冲神医阁而来,马上人穿着宫服,勒马停在碑前十步远,翻身落地,一路小跑过来。
“江大夫!萧将军!”那人喘着气,双手呈上一封黄边文书,“宫里刚拟的旨,请您二位今晚务必入宫——丽妃一事牵出新的供词,陛下要当面问您是否追查到底。”
江知意没接。
她只是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那块石碑,扫过碑前放着的佩剑,扫过周围还未完全散尽的人影。
然后她看向萧砚。
他点点头。
“回去换衣。”他说,“今晚的席位,估计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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