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的身心消耗,加上雨夜寒气的侵袭,终于让昭阳病倒。在发烧带来的昏沉与身体的极度不适中,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角度,真切体会到身体只是灵魂暂居的“客舍”。病愈之后,她对佛法中“无我”的概念有了更深切的理解——需尽力照料好这个暂时的“居所”,但不必过于执着认同于它。
从县医院回来后的第二天清晨,昭阳便感到一阵阵强烈的寒意,如同细密的针,从骨髓深处向外透出。她强撑着完成晨扫,却觉得手中的扫帚重若千斤,额角也开始突突地跳着疼。她以为是昨夜劳累过度,并未十分在意,只想着稍作休息便能恢复。
然而,到了午后,那寒意非但没有驱散,反而变本加厉,化作一阵阵无法抑制的寒战。她裹上厚厚的被子,依然冷得牙齿打颤。紧接着,高热如同野火般席卷而来,烧得她双颊绯红,嘴唇干裂,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混沌。
清心师姐和明净师姐发现她的异常,立刻将她安置到床上。额头上覆着冰冷的湿毛巾,口中是师姐喂下的苦涩药汁,但昭阳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燃烧的躯壳里。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在酸疼,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在时睡时醒的昏沉中,一种奇特的抽离感产生了。她仿佛飘到了半空中,俯视着床上那个被病痛折磨、蜷缩成一团的、名为“昭阳”的身体。那个身体会因寒冷而颤抖,因高热而潮红,因疼痛而呻吟——它遵循着物理的、生理的法则,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个会痛、会病、会疲惫不堪的东西,就是我吗?”一个念头在昏热的脑海中闪过,带着一丝茫然的疑问。
她想起佛经中常说的“身体是四大假合”、“是幻有”、“是舍宅”。以前读到这些,她只是在概念上理解,知道身体非我,不应执着。但此刻,在这切身的、无法回避的病痛中,这个概念变得无比鲜活、真实。
这个正在发烧、疼痛的身体,就像一个暂时借给她居住的“房子”。她(那个能感知、能观察的意识)是住客,而这具身体,只是房子。房子会漏雨(生病),会需要修缮(治疗),也会有一天彻底朽坏(死亡)。住客需要爱惜房子,保持它的整洁与稳固,以便更好地居住和生活,但住客不会错误地认为“我就是这所房子”。
当高烧带来的烦躁和对自己“为什么这么脆弱”的责备涌上心头时,她尝试着运用这个新的视角去看待。她不再与身体的痛苦对抗,不再抱怨“我怎么会生病”,而是像一个耐心的房主,观察着“房子”哪里出了问题,然后配合师姐们的照料(修缮),默默地给予它恢复的时间。
她发现,当不再强烈地认同“病痛中的这个身体就是我”时,那份因疾病而起的附加痛苦——焦虑、恐惧、烦躁——竟然减轻了许多。痛苦本身依然存在,但那个承受痛苦的“我”的边界,变得模糊了,不再那么坚不可摧,那么令人窒息。
病去如抽丝。几天后,高热终于退去,身体的疼痛也逐渐缓解。昭阳能够坐起身,喝下一些清粥。虽然依旧虚弱,但她的眼神却比病前更加清亮、通透。
她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在秋风中摇曳的草木,感受着身体内部残存的疲惫和隐隐的酸痛。她回想起病中的体悟,对“无我”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无我”,并非否定这个身体和思想的存在,而是不将其视为一个坚固不变、需要死死扞卫的“我”。身体是缘起缘灭的聚合体,思想情绪也是来来去去的客尘。照顾好这个身心,是为了让它成为修行和利他的更好工具,而不是因为它就是“我”的全部。
这意味着,在健康时,不过分贪恋身体的舒适与活力;在病痛时,也不过分厌恶身体的痛苦与脆弱。以一种更超然、也更慈悲的态度,来看待这个暂时的“居所”。
她想起之前为了村志熬夜,为了夏收拼命,某种程度上,也是对身体的一种过度使用和忽视。现在她明白了,精进不等于透支。照顾好这个“居所”,本身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是“正命”的体现。
病后的身体虽然虚弱,内心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层不必要的重担。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将身体的强弱与自我的价值感紧密捆绑。
清心师姐来看她,见她气色虽弱,神采却安然,便知她此番病中必有收获,微笑道:“病苦亦是良药。”
昭阳点头,轻声回应:“师姐,我好像……更懂得如何与这个身体相处了。”
她知道了要更好地珍惜和使用这个身体,但不会再把它当成牢不可破的堡垒,也不会因它的偶尔故障而惊慌失措。这份在病榻上获得的、带着体温与痛感的领悟,比任何经书上的文字都更加深刻。
然而,就在她身体初愈,准备重新调整生活节奏时,一个她生命中更为深远、也更为复杂的课题,正悄然临近。山门外,一个苍老而略显佝偻的身影,在秋日的凉风中,犹豫着是否要踏入这片他女儿选择的宁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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