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家灯火的除夕夜,昭阳独自梳理全年心路,从迷惘的寻灯人到成为执灯的同行者,她在深刻的回望中确认了成长,并感受到“灯灯相映”的温暖力量。
窗外,零星的爆竹声开始炸响,带着年关特有的、略显急躁的喜庆。城市夜空被远处霓虹染成一片模糊的橘红。昭阳关掉电视,屏幕上春晚喧闹的歌舞戛然而止,将满屋的寂静还给了她。
她走进书房,在熟悉的旧书桌前坐下。台灯洒下一圈温润的光,像一座孤岛,浮在除夕夜的喧嚣边缘。面前摊开的,是那本陪伴了她近一年的厚实日记本,羊皮纸封面已微微磨损,透出经常被摩挲的痕迹。
墨绿色的封皮下,包裹着她一整年的惊涛骇浪与悄然蜕变。
她拿起笔,笔尖悬在空白页上方,一时竟有些踌躇。该如何为这跌宕起伏的一年作结?思绪像被年终的风吹动的落叶,纷乱回旋。
她闭上眼,让自己沉入记忆的河流。
年初的景象最先浮现。那是怎样的一片灰暗?记忆的色调是冰冷的。她仿佛又回到那间令人窒息的格子间,空气里弥漫着焦虑与咖啡因混合的沉闷气味。电脑屏幕上,永无止境的KPI曲线像毒蛇般缠绕着她。腰椎的旧伤在久坐后隐隐作痛,像背景音里永不消失的杂音。
那时,“内耗”不是书本上的词汇,是她每分每秒的切身感受。像一头被困在无形沼泽里的兽,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让下沉的速度加快。对未来的恐惧,对价值的怀疑,对周身一切的无意义感,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缚住。
她甚至能记起某个加班的深夜,她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如织的车流,那种强烈的眩晕与抽离感——这繁华的世界,为何独独将她遗弃在冰冷的岸边?
笔尖无声地落下,在纸页上划出第一道痕迹。
“除夕夜,旧年最后的时刻。若用一词形容年初的我,大概是‘搁浅’。”
写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却又带着回望时的明晰。那时的痛苦如此真实,几乎能溺毙所有呼吸。但此刻回想,那痛苦仿佛也已蒙上一层薄纱,不再具有当场撕裂她的力量。
转折点在哪里?
是那个偶然的午后,她像逃离般闯入那座僻静的寺庙吗?记忆的画面切换。古刹檐角的风铃,在风中发出清越的鸣响,一下,一下,敲在她蒙尘的心上。香炉里缭绕的烟气,带着檀木沉稳的香气,不像香水那般具有侵略性,只是无声地浸润。
她记得那位面容平和的值殿居士,递给她三支香,什么也没多问,只说:“随便拜拜就好,心诚就好。”
没有教导,没有规训。只是那片刻的寂静,那缭绕的香烟,那风铃的脆响,像一颗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她第一次,在纷乱的思绪中,感受到一丝短暂的间隙。一丝光,得以透入的缝隙。
随后,是清心师姐的出现。不是高高在上的说教者,而是一位温和的引路人。她教她最简单的呼吸,教她在情绪翻涌时,如何像一个旁观者般,只是“知道”它的存在,而不被它卷走。
“遇见佛法,并非找到一把万能钥匙,而是有人告诉我,沼泽旁其实有路,只是我之前闭上了眼睛。”她写下这句话,笔迹沉稳了许多。
然后,是韩爷爷的往生。那间灯火长明的老屋,那庄严而非阴森的氛围,那绵密平和的佛号声。她第一次如此贴近死亡,感受到的却不是终结的恐怖,而是一种生命圆满的寂静与安然。那景象,深深烙印在她心里,彻底重塑了她对生命、对无常的理解。
“死亡的启示,让我真正开始学习如何活着。”
再然后,是写作的缘起。清心师姐和李女士的鼓励,让她鼓起勇气,将内心那些混沌的、细微的体悟,尝试着用文字打捞、固定下来。起初是笨拙的,迟疑的,但笔尖流淌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最好的梳理和疗愈。
她翻看着日记本前面那些零散的“修行笔记”。有应对焦虑的呼吸记录,有面对家人唠叨时心态的转变,有在厨房洗碗时体会到的“心手合一”的短暂瞬间……没有宏大的叙事,只有真实生活的粗粝纹理和其间闪烁的微光。
“将体悟付诸文字,像将散乱的珍珠串成项链。过程不易,但成串时,才看清它们原本的光华。”
还有那个冬日的暖阳下,外婆无声的缝补。那“嗤嗤”的针线声,那阳光的暖意,那“心在手头”的极致平常,让她豁然开朗——道,不在天边,就在眼前每一针、每一线的专注里。
这些片段,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清晰如昨。她的笔尖移动得快了起来,将这一年的轨迹,从迷雾到微光,从挣扎到安顿,细细描绘。
她写到自己心态的微妙变化。过去那个容易被外界风吹草动惊扰的、紧绷的自我,似乎渐渐松弛了下来。她开始能够接纳生活中的不完美,接纳自己偶尔的烦躁与退缩。她学会了在情绪袭来时,不立刻认同它,而是退后一步,看着它生起、变化、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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