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内,纪检委已经找他谈了两次话,他很郁闷——对方不指出他犯了什么错,总让他“好好想一想”。他认真思索工作中哪里出了问题,思来想去,只有一件事没说:山西调煤组被骗一百万元的事,已经上升为诈骗案件。检察院介入调查,要追回骗款。公司有位领导带领检察院的人去执行,却没找到人。几个人同行,声势不小,花费也不少,在山西开展工作的时间不短,却一分钱没讨回来。检察院的人觉得脸上无光,与其空空而归,不如弄虚作假一次。他们找到公司这位领导,让他从别处借钱打入检察院账户,之后检察院再归还北服公司。这个办法倒是不错,能给检察院增添光彩,却给公司这位领导出了难题——去哪里借上百万元?他情急之下找覃允鹤商量,让覃允鹤想办法,让客户先支付一点预付款从中周转。
这事覃允鹤还真能办到,他手里就有一笔资金存在银行,已经半年没动过了。这笔钱是一家京沪开发公司的:这家公司半年前与运销公司有过合作意向,签订了每月两万吨的供货合同。为防止被忽悠,覃允鹤让该公司缴纳了合同保证金——如果车皮计划下达,该公司必须在五日内付款;如果没批到计划,运销公司退还保证金。为了防止退款时总公司财务科扯皮,覃允鹤没让会计上交,而是让会计以运销公司为主体开户存了起来。后来煤炭发运到港口,这家公司却人去楼空,找不到了,煤炭只好在港口暂存。面对领导提出的借款请求,覃允鹤立刻答应,当天就把钱存入检察院账户。当时他还觉得是件好事,借坡下驴,解除了“小金库”的隐患。
他经过一番思索,觉得纪检委找他,可能就是因为这事。于是打电话问那位领导,领导的几句话让他发懵了:“这件事我在整风会议上已经交代了,你怎么没说?”听到这话,覃允鹤气得快要发疯,在心里一个劲埋怨:“这个人怎么会这样?你交代了应该告诉我一声,让我也主动交代,也好漂白自己,岂不是更好?”平时看他挺像个人物,到了关键时刻却独自撇清,把皮球踢过来,让自己落个“不诚实”的名声。平日里看他人缘不错,才心甘情愿帮他解决困难,可他为了证明对党的忠诚,敢于“挖掘灵魂深处”,却把别人丢进泥潭——自己洗清了,却让别人沾染污浊,可气、可恼又可恨。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去纪检委坦白吧,免得事情闹大不可收拾。
覃允鹤想了一个晚上,觉得在党员干部整风期间,自己没向组织汇报这事,是个错误。应该写一份检查,认真剖析自己的思想,向党组织亮明态度。毕竟自己隐瞒了错误,不管是为了谁,总之已经被拉下水,掉进了这潭浑水,身上难免沾染污泥浊水。要想洗干净,就得真诚、实事求是地向组织说清楚,争取党组织的谅解。
第二天,他拿着写好的检查走进纪检书记的办公室,如实地向书记说明了一切。说完后,他长舒一口气,满面愁云逐渐消散,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书记听他说完,没有批评教育他,反而对他“认真如实向组织说清楚”的态度进行了一番表扬,还让他不要有压力,放下思想包袱,轻松投入工作,继续为公司多创收入。他把检查递给书记,书记翻了几眼又还给了他,让他拿回去,说:“这次没作为案件对待,再说这事也上升不到案件,不过是听从领导安排行事而已。而且问题的根源在检察院那边——他们弄虚作假,炫耀侦破诈骗案的成绩,是他们的问题。从公司利益来看,你做的事没给公司造成损失,这笔钱最终还是回到了公司财务账上。只是可惜了山西调煤组那笔钱,看来是要打水漂了,整整一百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
覃允鹤听书记说“打水漂了”,睁大眼睛看着书记,问道:“怎么就追不回来了?”
书记笑了笑说:“要不回来了。”
“起诉法院,打官司不行吗?”
“打什么打?检察院已经按诈骗案立案了,法院没法插手。”
“那就再找检察院追讨啊!”
“不行了。公司给检察院提供了资金,检察院又转还给公司,在他们那边就算结案了。案子都结了,还怎么立案?”
“原来是这样啊?司法部门也太儿戏了,这不是忽悠人吗?”
“可不是嘛!所以说,你们在经营中要谨慎点,现在有些事很难说清楚。”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覃允鹤觉得耽搁书记时间太长,就向书记告辞离开。回到办公室,他一直在想:一百万元就这样没了?公司会怎么处理?就因为是领导所为,就不管了吗?犯了错,在会议上开展一次批评和自我批评,就结束了吗?矿务局有文件明确规定,因经营管理不当造成损失要免职,当事领导会被免职吗?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还是干好自己的工作吧。他反复琢磨书记的提醒——“工作中要谨慎”,觉得暂存港口的煤炭该处理了,不能再等价格上涨,再等会有风险,不出事还好,出了事就是自己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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