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等待中仿佛被拉长了。密室里的空气凝滞沉重,只有桌上那只旧闹钟的秒针,在固执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陈朔坐在桌旁,面前摊开着一本泛黄的《申城商埠志》,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那条此刻看似平静的弄堂,系于“春雨裁缝铺”后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苏婉清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做着一些缝补的活计,这是很好的伪装,也能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她的余光不时瞥向陈朔,他看似平静,但紧抿的嘴角和偶尔无意识敲击桌面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这次测试,关乎他对未来威胁的判断是否正确,也关乎组织接下来将采取何种应对策略,不容有失。
沈清河没有再来打扰,他将决策权完全交给了陈朔,自己则去处理其他繁重的日常事务,但那份担忧,同样萦绕在他心头。
下午三点二十分,密室的门外传来了约定好的、轻微的叩击声——两长一短。
苏婉清立刻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才轻轻打开门。一名扮作药行伙计的年轻交通员闪身进来,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一丝压抑不住的紧张。
“陈先生,‘钟摆’报告。”他低声说着,递过来一张折叠的小纸条。“钟摆”是负责一号观察点的代号。
陈朔接过纸条,迅速展开。上面是用铅笔写的简练代码,苏婉清已经默契地拿起密码本在一旁准备翻译。很快,译文呈现在陈朔眼前:
“午后二时五十分,目标点附近出现一名流动烟贩,逗留超常,视线多次扫向后门台阶。三时零五分离开,与街口一名黑衣男子有短暂接触。”
陈朔眼神一凝。流动烟贩是常见的街景,但逗留时间过长且视线聚焦,就值得警惕了。尤其是离开后还与不明人员接触。
“继续观察,记录所有异常接触,但绝对不要靠近。”陈朔对交通员低声吩咐。交通员点头,迅速离去。
第一片涟漪已经出现。
下午四点刚过,第二次叩门声响起。这次是“罗盘”——二号观察点的报告。
“三时四十分,一名邮差进入弄堂,投递信件后,在裁缝铺门口整理邮包,动作缓慢,借机仔细观察门窗。与前日出现的邮差并非同一人。”
邮差换人了?而且行为模式带着明显的侦查意味。陈朔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一种混合着“果然如此”的验证感和更深忧虑的情绪开始蔓延。敌人的触角,比他预想的可能还要敏锐。
苏婉清拿着译好的电文,手指微微收紧,看向陈朔。陈朔对她轻轻摇头,示意稍安勿躁。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不是孤立的监视点,而是系统性的反应。
关键的第三次报告,在临近傍晚五点时送达。这次的信息来自在更高处设置隐蔽观察点的“鹰眼”。
“四时三十分左右,发现弄堂东西两个出入口,各有两名便衣人员潜伏。同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隔街路口,车内有人,疑似指挥节点。对方布控严密,专业,且有耐心,目标明确指向‘春雨裁缝铺’及周边。”
密室里,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鹰眼”的报告,像最后一块拼图,彻底证实了陈朔的推断。这不是偶然的监视,也不是漫无目的的排查。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一个张网以待的埋伏圈。敌人精准地预测了他们会按照“习惯”,启用这个“可靠”的备用点,并且提前调动了相当规模的人力,守株待兔。
陈朔缓缓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那张由无数“习惯”编织成的无形之网,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冰冷。竹内晋作,这个尚未谋面的“清扫者”,用这次干净利落的布控,向他宣告了他的到来,以及他所带来的全新战争形态。
“他们……真的来了。”苏婉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认知被颠覆后的寒意。敌人不再只是追逐他们的影子,而是在试图读懂他们的思维。
陈朔睁开眼,眼中所有的波澜都已平复,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和锐利。他拿起铅笔,在那张记录测试计划的白纸上,缓缓画了一个圈,将“春雨裁缝铺”圈住,然后在旁边写下了两个字:
“确认。”
他站起身,对苏婉清说道:“通知沈书记和锋刃同志,测试结果确认。我们的对手,已经掌握了为我们绘制‘行为侧写’的能力。‘逻辑囚笼’,真实存在。”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城市。敌人的网已经撒下,虽然这次他们巧妙地绕开了,但更多的网还在后面。被动躲避只会越来越被动。
“是时候,该想想怎么把这‘笼子’打破了。”陈朔轻声自语,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次测试,他们付出了一个废弃据点的代价,但赢得了一份至关重要的情报——确认了敌人的战术,也看清了自身的致命弱点。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在敌人逻辑的前面,或者……彻底跳出这个逻辑。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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