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中一处偏殿内,一排宫女,齐齐垂手而立。静得只听见几人呼吸的的声音。
统一灰蓝色的宫装干净整洁,连头发丝都梳得整整齐齐。
只是有人面色怯懦,有人眉眼骄横,一眼看去,便能分出几分高下。
“都抬起头来。”
上头,一个略显尖细的嗓音响起。
说话的是内务府的总管太监吴书来,他半倚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神情淡漠地撩起眼皮,目光从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慢慢扫过。
宫女们依言抬头。
有人紧张得不敢与他对视,有人刻意露出一副乖巧的笑,还有人忍不住偷偷打量四周,眼里满是好奇与期待。
只有站在中间偏右的那一个,抬头的动作不急不缓,目光安静地落在吴书来膝前的地毯上,既不躲,也不迎。
她叫尔晴,喜塔腊氏。
吴书来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瞬。
眉如远山,眼尾微微下垂,天生带着几分乖顺。皮肤白净细腻,唇色浅淡,透着一点天然的粉。
吴书来挑了挑眉,大概猜到了她是谁,都说相由心生,光是从相貌上倒是看不出丁点野心。
“从左到右,报上姓名、年岁。”吴书来淡淡道。
声音一个个传过来。
“奴才马佳氏,年十六。”
“奴才李氏,年十七。”
轮到她时,她往前一步,屈膝行礼,声音不高不低:“奴才喜塔腊氏,年十七。”
“喜塔腊?”吴书来手指一顿,“来保大人那一家的?”
尔晴垂眸:“是奴才祖父。”
吴书来笑了笑:“难怪瞧着有点眼熟。”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宫女不由自主地又多看了她一眼。
有人眼里闪过一丝羡慕,有人则隐隐带上了几分戒备。
吴书来却没再继续问下去,只道:“会些什么?”
“回吴总管,奴才会针绣、记账,也学过几年规矩。”
“规矩?”吴书来挑眉,“规矩还需要学几年?”
尔晴道:“宫中规矩,与外头不同。学得多一点,错就会少一点。”
吴书来“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下去吧,三日后听候吩咐。”
宫女们齐齐行礼,鱼贯而出。
走出偏殿时,春日的阳光从高高的宫墙上方斜斜洒下来,但却没有多少暖意。
尔晴回头,依稀能见到殿中张嬷嬷与吴公公相谈甚欢的场景,她嘴角依旧挂着一抹温婉的笑意。
一年前,喜塔腊府的书房内。
喜塔腊来保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半晌才抬眼看向她:“长春宫那边,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期望:“你进了长春宫,好好伺候皇后,将来不管是指婚,还是留在宫里,都不会差。”
尔晴垂眸,手指轻轻绞着帕子。
长春宫,这是多少包衣人家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富察皇后贤德、温和,是这后宫里最体面、最安稳的主子。多少人挤破头,也想进长春宫当一名普通宫女。
可她心里,却一点也不想去。
“祖父。”她忽然开口,“若孙女不想去长春宫呢?”
来保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你说什么?”
“孙女想进的是御前。”尔晴抬起头,目光里没有丝毫玩笑,“而不是皇后宫中。”
来保的脸色沉了下来:“御前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孙女知道。”尔晴嘴角依旧挂着笑,“可皇后与陛下情深意重,陛下敬重皇后,又怎会看上皇后身边的人?”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若孙女进了长春宫,这辈子最高,也不过是个得脸的大宫女。”
“可若是能进御前……”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静静看着祖父。
来保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书房里的烛火都燃尽了半截。
“你这野心,”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比老夫还大。”
尔晴没有否认,只是轻轻道:“孙女是喜塔腊家的人。”
喜塔腊家,不该只满足于一个皇后宫里的大宫女。
她也不该为奴为婢一辈子。
来保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你可想好了?御前不是好地方。”
“孙女知道。”尔晴道,“可这世上,哪有既安稳又高的位置?”
来保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他来保乃是一品尚书大臣,可喜塔腊家却是内务府包衣。
出身包衣,就算家中子弟位极人臣、政绩斐然,也还是奴才,始终低人一等。
在街上见到旗主,依旧得下轿行礼、牵马坠镫。
按照规矩,包衣出生的女子到了年纪便要小选进宫做宫女,按理来说,以她的家世,可以争取落选的资格。
可既然尔晴容貌不俗,为何不赌上一赌?
半晌,他抬手,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罢了。既然你心不在长春宫,我也不勉强你。”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要记住。你走的这条路,一旦踏上去,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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