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个现实问题,处理吧,唐部长那儿怎么交代?不处理吧,群众中有人学样子怎么办?公社党委、革委主要领导,除阮淑珍外,一个也不肯表态处理唐秀芳。严书记说:“这是一个事关上级领导、事关国家规定的问题,我们作为国家干部,究竟应当怎样处理?也请大家想一想,下次会上再作决定。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吧,倒挺有意思的,散会。”
散会后向河渠躺到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像今天这样的会议场面,他到公社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十分明显的问题却是议而不决,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诚然像他这样的通讯、宣传、农技、蚕桑员一类的人员,其实在公社机关里是称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干部的,通知他们与会,一方面体现民主形式,一方面有时会议涉及到某一方面,可以就便咨询。一般不涉及具体人的决定啊、通告啊之类的讨论,也鼓励他们发言,一涉及到具体人的处置就不会征求他们的意见了,他们也知道自己的份量,通常都是不问不开口的。不过会上虽没发言,就像严书记所说的,心里还是有杆秤的。这些倒在其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
难以入睡的主要原因是:他办完正式交接手续后心想,谢天谢地,终于离开这逢迎拍马、只为私利不顾集体、拉拉扯扯令人作呕的庸俗的是非漩涡了。没想到公社机关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圣地,国家干部也不是想象中的大公无私的楷模;党员干部的实际作为跟党章的规定、报上的宣传落差太大了;公社机关与生产队领导组一个样,不但有是非对错、真理谬误的斗争,而且也是正确的、哪怕是真理的并不一定行得通。不同的是这些领导人人都有一定的根底,用炊事员老董的话说就是都有“道行”,因而情况更复杂。所好的是凡事不用他操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但迷惘还是存在的:到什么时候干部们才能真的像毛主席所说的大公无私、一切以革命事业为重、以大众利益为重呢?毛主席可是说过“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啊。
为采访社直单位是怎样抓好思想政治路线方面的教育的,向河渠参加了社直单位职工大会。所谓社直单位是指除农村大小队以外的,一切直属公社领导的企业、事业单位。这种大会一般都在公社大会堂召开。向河渠拿着本子在正式开会前就来到会场,正想找个合适的位置,被农机站的蒋建国喊住了:“向河渠,坐到这儿来。”
蒋建国是自己小时候的玩伴之一,住在五队,比自己小一岁。喊他自然不能不去。刚坐下,蒋建国就介绍周围的同事。涂文华说:“还用你介绍,我们是同班同学,这儿还有曹如贵、杨瑞和好几个呢。”
向河渠说:“是的,是的,我们是同学。”向河渠是从会场大门口进来的,蒋建国想介绍的大多坐在前面一排,一听说向河渠到了,都站起来,并转过身来,一一握手,不认识的也都点头示意。坐下后才知道右边的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同志姓周,是农机站油坊的负责人。
周师傅说:“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我们住得很近,我家是鱼池三队的。”
向河渠伸手与他相握说:“对不起,我眼睛钝,又是个近视,一丈开外就看不清人,认识的还好,不认识的认为我老,实际却是看不清,很容易得罪人,请各位多包涵。”
蒋建国说:“知道你看不清,所以才喊你呀。”
大会开始了,今天作报告的是纪委冯仁政。那段时间分管社直单位的是党委的冯仁政、革委会的人武部高部长。高部长主持会议,他只作了简短的讲话,接下来由冯纪委作报告。
向河渠对冯纪委的看法不太好,主要在于冯纪委言词粗浊,有时语涉下流。有一次调笑蚕桑员倪书琴,说着说着,流下口水,被泼辣的倪书琴骂道:“没用的下流坯,还没动,就下来啦。”引得在食堂的众人哄堂大笑。当时向河渠刚到公社没几天,为领导成员中竟会有这样的语涉下流之辈而感到惊讶,更惊于一个小小的蚕桑员竟有这么大的胆。后来才知道这位蚕桑员的父亲曾是沿江闻名的渡江功臣,她的哥哥在某公社当书记,她并不怕这位运动中有“整人专家”之称的纪委报复她。不过后来她被下放到建筑站当现金会计是否与此有关就说不清了,这里不去妄加揣测。
台上的冯仁政正唾沫横飞地演讲着,向河渠近视眼,看不清口水是不是边说边流,却听得农机站的职工在嘀咕:“咦,他在说谁呢?”
“管他呢,总不见得自己说自己吧?”
“嗐,你别说,假如是高部长在这么说,你不认为在说他?”
“别瞎说啦,哪有自己说自己的,是在说别人。”
“真是贼喊捉贼,不晓得‘丑’字怎么写的。”
向河渠知道人们是在针对报告人讲的这么一段在发议论。报告人说:“有的人千方百计要将自己的子女安排到社直单位,进了单位后还要分个好工种,这是什么?这就是资产阶级法权。难怪群众要说‘公社干部子女进工厂,大队干部子女进林场,小队干部子女学五匠,社员子女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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