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决定到蠡湖建车间时,向河渠就想去看望王梨花了,尽管从书信中知道病已康复,没留后遗症,身体比住院前不知好了多少倍,但总想实地看看才能放心。一方面是顾忌到冒然去访问会不会给她带去负面的影响,如以前诗中所说的“盼见怕见”的顾虑,一方面是开拓、发展中的事务繁忙,使他分身乏术。就这样他还挤时间去过一回,偏偏又逢星期天她不在校,也就没去再找。去小王庄工作也有几回,不过没有一回是单人独往的。现在蠡湖的工作大体上了轨道,蔡家弟弟和小妹,还有老同学谢登海都安排到人地相宜的公社去上班,他可以心无挂碍地去圆他见心上人的梦了,于是这一天他到蠡湖后跟张井芳说要去拜访一位同学,就一径骑车向东向北而去。
王庄小学位于蠡湖东北十多里路,加上从沿江骑来,共约四十多华里,尽管起得早,待到校门口时也已九点多了,巧的是正逢下课,向河渠进校门就看见王梨花从教室里出来;王梨花呢,也是一出教室就瞥见向河渠,两人都快步走来。到靠近时,王梨花一笑,说声“跟我来”转身往宿舍走去;等到向河渠撑好车子走进室内时,王梨花责怪说:“老天爷,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一看?”向河渠没作任何解释,只是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马上还有课,没空陪你。”王梨花指指窗前小桌上堆放的书,又打开办公桌靠床那一侧的抽屉说:“抽屉里是日记,看书看日记,都随你,累了躺会儿,喝水自己倒,没茶叶。我得准备上课去。”说罢匆匆走了。向河渠赶来为的是看望王梨花,可人家得上课,这也没办法,书,不想看,她这儿的书,不少就是自己寄来的,日记倒是可以翻翻的,借以与她进行心灵的沟通。他拉开抽屉,见都用红线捆着,只有一本没捆,翻开一看,原来是近期的。第一篇就是正月初十写的:
“ 2.6 正月初十 星期二 晴
立志昨天归队我回校。开学了,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立志说随军事恐怕还得过两年,军龄不满十五年,是不会批准的。过两年就过两年倒无所谓,只是家中房子又少又小,年前例假没来,恐怕是怀孕了,如果是真的,将来生孩子,那地方怎么住?都怪他,说什么有这么一间就可以了。他很少回来住,即使将来转业,也不住在家里,因而房产都归其他四个兄弟分配。这倒好,难道到部队生孩子去?”
再往下看,还是韩立志在家期间发生的琐碎小事,大概韩立志在家期间她没写日记,他走了,来个追记。向河渠翻过不看,再从后面往前看,最后一篇是昨天刚写的:
“ 4.6 星期五 晴
今从沿江那个叫周兵的人口中证实收尿制激素的厂叫沿江生化厂,河渠是会计,蠡湖分厂由他主建。周兵说他到王庄来过几次,可怎么没见他来呢?这个冤家!忘了我,不可能啊,我能忘了他吗?避嫌疑?有这个可能。可是去临江医院五六天怎么就没避的?再说这儿除雪如外又没人认识他。
周兵说他见过我。沿江我就去过一次,十来年了,他说还记得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仅凭见一次面就记得,渠会忘么?不会的!周兵似乎知道我与他的关系,说他不会不来,只是这一段事情太多,忙。说建这个车间,忙得他够呛,眼下他二哥病重,进了宿迁医院,他不能不去。二哥?他家不就他一个男孩儿么?哪来的二哥?恐怕是堂兄吧?等他来,一定要让他说过清楚,哼!”
向河渠笑了,他明白梨花之所以让他看日记,大概就是为要他老实交代。是啊,自相识十二年来,自己又何尝有一天忘记过她?可是不忘又如何?即使有时间常来,那“相见时难别亦难”的滋味难道好受?当然了,再忙也不至于连这么一点时间也抽不出的,这倒真的难以解释清楚呢。凭心而论梨花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是谁也替代不了的,这一点她是清楚的,之所以要自己交代清楚,只不过是女子对心上人常有的支配欲而已。他暗自一笑,拔出日日不离身的那支“关勒铭”在日记的“哼”字下一行写下以前曾寄给她的诗中的一首,说是:
“桃红柳绿蜂蝶萦,牡丹自有贵客评。生平偏爱淡雅素,请问梨花可知情?
写完,吟咏一遍,原来自觉不错,猛然想起的是:最终离开自己同意许给韩立志的决定是自己作出的,会不会对‘牡丹自有贵客评’这一句产生误会,以为自己在抱怨她?其实自己内心没有这种想法,这可糟了。
他恨自己太草率,没作考虑就一时随心所欲地写到本子上了,怎么办呢?慌乱中忙用笔在诗句上乱涂,直到涂成一团墨迹再也看不出什么字了才放手。涂过以后再一细想,觉得这真是欲盖弥彰了,先不说从反面看,从下一页印出的字迹看,仍然能看出写的是什么来;再说这涂抹本身就不对,不涂倒还好解释,一涂反而倒说不清了;抱怨到是小事,只要她不真生气,不惹她内心难受,说什么都由着她就是了。想到这儿,联想到凤莲天天都有的抱怨、晓云惯有的挑剔,他无端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大概就是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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