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阑带回的信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其涟漪迅速扩散至人类文明的每一个决策阶层。微光书屋地下室的临时指挥中心,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凯面前的数个光屏上,数据流疯狂刷新,模拟着不同抉择可能带来的文明演化路径,但几乎所有模型的终点,都指向一片令人不安的模糊或陡峭的断崖。
“‘献祭’文明的‘可能性’……”凯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战术目镜,试图用理性的分析驱散心头的寒意,“这比量化牺牲人口或资源更加……抽象,也更加致命。这等于让我们赌上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独特性、我们的艺术、我们的情感、我们所有非理性的创造与想象,甚至是我们未来的所有不确定性和成长潜力……去交换一个虚无缥缈的‘资格’?”
一位资深的社会学专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全息影像中沉痛地发言:“这无异于一场精神上的阉割。如果我们失去了那些看似‘无用’的诗歌、音乐、天马行空的幻想,以及探索未知的冲动,即使我们存活下来,我们还是‘人类’吗?我们与那些被‘归一道’同化的冰冷存在,又有何区别?”
“但如果我们拒绝呢?”另一位军事策略顾问语气急促,“‘基石守护者’的舰队就在柯伊伯带外虎视眈眈,他们所谓的‘庇护’就是温水煮青蛙!‘归一道’的触须不知何时就会再次勒紧我们的喉咙!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窥探者……没有力量,我们连苟延残喘的资格都没有!失去未来?我们现在就可能没有未来!”
争论在每一个频道,每一个会议室激烈地进行着。恐惧、愤怒、绝望、还有一丝不甘的挣扎,在人类集体的意识海中激烈碰撞。
林星阑静静地坐在角落,听着这些声音。她的掌心,那枚三色印记似乎也感受到了文明前路的迷茫,光芒明灭不定。她回想起在棱镜中感受到的那股古老、悲凉却坚定的意识,那为了留存火种而将自己永恒静滞的决绝。那不是强迫,而是一种……沉重的托付。
“它给了我们选择的机会。”林星阑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的争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眼中不再是之前的沉重与不确定,而是如同被烈火淬炼过的星辰,闪耀着清晰而坚定的光芒。“‘观测者’文明,他们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未来,将自己化为一座静止的灯塔、一个文明的诺亚方舟,只为等待后来者。他们没有强迫我们必须走上哪条路,他们只是将真相,将代价,摆在了我们面前。”
她站起身,走到中央,环视着在场以及通过全息影像参与的每一位决策者,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有力,带着一种引路者特有的穿透力:
“我们在恐惧什么?恐惧失去我们的独特性?恐惧我们不再是自己?”
“但请大家想一想,当我们为了生存,被迫放弃思考,放弃情感,放弃创造,听从‘基石守护者’的安排时,我们难道不正在失去自我吗?”
“当我们被‘归一道’吞噬,化为宇宙背景噪音的一部分时,我们难道还存在吗?”
“而‘献祭’给棱镜,至少……这是我们主动的选择!是我们为了守护我们所珍视的一切,为了不让地球成为下一个寂静的墓碑,而主动踏出的、充满风险的一步!”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坐以待毙,是慢性死亡。屈从强权,是精神死亡。而奋起一搏,哪怕前路渺茫,哪怕代价惨重,至少——我们是以人类的身份,以我们自己的意志,在宇宙的舞台上,发出了属于我们的声音!哪怕这声音最终湮灭,我们也曾呐喊过!”
陈默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他没有看星阑,而是面向所有人,声音沉稳如山,却蕴含着磅礴的力量:“星阑说得对。这不是一道简单的生存题,而是一道关于‘存在’的哲学命题。我们人类,从诞生于这颗蓝色星球起,就从未停止过对未知的探索,对命运的抗争。我们的历史,就是一部在绝境中寻找希望,在黑暗中点燃火把的历史。”
他指向窗外,指向那无垠的夜空:“如今,黑暗降临,这黑暗来自星空。但我们体内的‘星火’,同样来自这片古老的星空!与其在沉默中凋零,不如在燃烧中证明我们曾经存在过!这‘献祭’,不是奉献给某个神只,而是奉献给我们自己对‘可能性’的信念!赌上我们的潜力,去博取一个定义自身命运的机会——这本身,就是最极致的‘人类’行为!”
陈默和林星阑的话语,如同在动荡的海洋中投下了定海神针。争吵声渐渐平息,一种悲壮而坚定的情绪开始在所有人心头弥漫。是的,他们害怕失去,但他们更害怕不战而败,害怕无声无息地消失。
“我同意进行‘共鸣’尝试。”一位原本持反对意见的学者艰难地开口,眼神却不再迷茫,“与其失去一切,不如保留最核心的‘选择’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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