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马春梅的童年,那是一段充斥着混乱与畸形的岁月。她的父亲马友善,是麻荒地臭名昭着的大烟鬼。那张狭长的脸上,颧骨高高凸起,鼻梁薄得像刀片,下巴往前拱着,深陷的眼窝里,一对发红的小眼珠总是贼溜溜地转。人到中年,脸上光洁得诡异,没眉没睫没胡须,活像个怪物。他那长颈鹿的脖子、三角形的肩膀,长臂猿似的胳膊,还有细长的手指、长长的指甲,配上鹭鸶般的瘦腿和一双大脚,整个人看上去怪异又滑稽。祖上留下的殷实家业,全被他一口一口吸进烟枪里。在他的世界里,尊严、体面、羞耻都一文不值,唯有烟才是他的命根子。
记忆里,父亲偶尔会去城里摆菜摊,可挣了钱从不往家里拿,还经常不着家。村里人对他嗤之以鼻,马春梅也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父亲。父亲越是不让她做什么,她就偏要做什么,在村里疯跑打闹,谁也管不住。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十几年前居然还当过四队的生产队长,只不过短短半年,就被撤了职。那时的马春梅还小,不记得其中缘由。
她的母亲倒是个利索能干的女人,可脾气暴躁得很,稍不如意就摔盆砸碗,对着父亲破口大骂。每当这时,父亲总是耷拉着脑袋,鼻尖挂着清鼻涕,一声不吭。而母亲和牛存金之间的暧昧关系,更是成了村里公开的秘密。牛存金来家里时,总是对母亲动手动脚,毫不避讳,甚至大剌剌地躺在炕上。母亲只要看到他来,就会把马春梅支到街上。后来,弟弟马六芒出生,马春梅心里渐渐明白,这个弟弟的身世并不简单。
在这样畸形的家庭环境里,马春梅的三观被扭曲得不成样子。母亲的行为举止,像一颗毒瘤,深深影响着她。十五岁那年,她和男孩玩耍时受了欺负,哭着回家找母亲撑腰。母亲冷冷地说:“这种事传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父亲刚想开口,就被母亲一顿臭骂:“你还有脸说?家业都被你败光了,有什么资格管闲事!哪个女人年轻时没风流过?” 父亲被骂得缩着脖子,再也不敢吭声。从那时起,马春梅的心里,对错、廉耻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为日后的堕落埋下种子。
为扳倒马凤岐,龚志兵踏着残雪,在暮色中敲响了公社副书记伊新德家的木门。门缝里漏出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土墙上,像极了两条交缠的毒蛇。伊新德摩挲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 那场因九大闭幕标语牌而起的积怨,终于等来了清算的时机。
那是去年的春天,为庆祝九大胜利闭幕,村里在加工厂腾间屋子,专门用来制作标语牌。史正义经历过日夜的繁忙,用彩绸精心勾勒出 “庆祝九大胜利闭幕” 的字样。不同颜色的彩带在他手中翻卷缠绕,宛如灵动的彩龙,将每一笔横竖撇捺编织得瑰丽奇幻。那幅毛主席画像,更是被装裱得庄严肃穆,谁也没想到,这倾注心血的作品,竟成了矛盾的导火索。
在讨论游行队伍的排列顺序时,马凤岐与伊新德在春风得意的村部里争执得面红耳赤。“九大是党的盛会,我们现在是庆九大,标语牌理当走在最前!” 马凤岐拍着桌案,震得搪瓷缸里的茶水溅出涟漪。伊新德梗着脖子,将烟袋锅子重重磕在砖地上:“放屁!不管是九大还是几大,都是在毛主席的领导下,毛主席画像才是重中之重,少拿九大压人!” 两人的争吵声惊飞了梁上的燕雀,最终,马凤岐铁青着脸选择妥协。可这退让在伊新德心里,没有消除他对马凤岐的恨意。当晚他就冒着春雨,深一脚浅一脚跑到公社书记高大智那里告状。高大智听后,只是皱着眉头挥挥手:“屁大点事,别小题大做。”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伊新德的心里,恨意的种子就此生根发芽。
此刻,龚志兵与伊新德在灯光下密谋,窗外的风卷着雪粒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龚志兵与伊新德一起向公社书记高大智汇报情况,要求立即撤销马芬奇的党内外一切职务,公社书记高大志开始不同意,后来接到县里来的电话,要求对马凤岐事件严肃处理。
当伊新德在电话里听到县里要求 “严肃处理” 时,心里很高兴。
麻荒地操场北头的戏台子,在寒风中静静伫立。这是马凤岐耗尽心血的杰作,从设计图纸上的每一道线条,到台口那根历尽波折寻来的大梁,都凝结着他的汗水。为了找到合适的木料,他顶着风雪,在方圆百里的区域里奔波,终于在一个废弃的老祠堂里,发现那根笔直且长度刚好的房柁。可如今,台下挤满村民,有人裹紧棉袄小声嘀咕:“新台子不开戏,反倒批斗人,这不是冲撞老祖宗吗?” 龚志兵在台上冷眼扫视,将这些议论当作耳边风,他要的,就是这打破常规的震慑效果。
稚嫩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惊起了远处枯树上的寒鸦。当龚志兵以愤怒的声调宣布大会开始时,伊新德用沙哑得如同破锣的声音,宣读着革委会的调整名单。每念一个名字,台下就响起一阵窸窸窣的议论声。当马凤岐的罪状被公布时,人群像炸开了锅。“说他叛变?马春梅如愿坐上妇联主任的位置,踩着积雪,迈着轻快的步伐走马上任;马林和马增玉垂头丧气走在刮着寒风的黄土路上。他们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仿佛被时代抛弃的孤影。
韩渊在散会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家家户户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飘来饭菜的香气,而他的屋子像座冰冷的坟墓。他仰头望着天上如钩的冷月,想起远在北京的李冬梅。此刻的李冬梅,正在工厂的办公室里,对着那封印着毛主席像的信封眉头紧锁。当她发现信封上 “麻荒地” 的落款时,指尖微微颤抖 —— 那是她魂牵梦绕的地方,也是爱人所在的故乡。
为了保护那个犯错的军宣队战士,李冬梅烧掉信封,没想到这成了致命的把柄。
当红霞得知母亲的死讯,这个倔强的女孩毅然踏上前往麻荒地的路。呼啸的北风中,她的身影单薄坚定,因为她知道,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有与她同样悲伤的父亲,还有母亲未尽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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