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渊颤抖的双手紧紧搂着女儿红霞,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刚因女儿归来绽开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舒展,就被女儿口中那句 “妈妈已经死了” 的噩耗,瞬间冻结成霜。那四个字像四把淬了冰的尖刀,直直扎进他的心脏,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房屋、树木都开始扭曲、晃动,仿佛整个世界在瞬间崩塌,连脚下的土地都在往下塌陷。
接下来的日子,韩渊活得像具行尸走肉。他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麻荒地的街巷里,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亮。有时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会突然停下脚步,盯着树干上斑驳的纹路发呆 —— 那里曾刻着他年轻时的名字,如今字迹早已模糊,就像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时光。过往的回忆如潮水反复冲刷着他的心,李冬梅的笑容、说话的声音、在一起生活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可每一次浮现,都像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又划开一道新的伤口,悲愤与痛苦交织着,啃噬得他夜不能寐。
是女儿的学业,像一束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了他内心的阴霾。他看着红霞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终于强打精神,抖落肩头堆积的疲惫与绝望,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向麻荒地学校。见到史正本校长时,他的眼眶里还带着未消的红肿,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神里满是恳切与无奈:“史校长,红霞她…… 她来这儿落户了,您看能不能麻烦您,安排她继续上学?孩子耽误不起,再耽搁下去,这辈子就毁了……”
史校长望着眼前这个憔悴不堪的男人 —— 头发乱得像鸡窝,胡茬爬满下巴,曾经挺直的脊梁也弯了,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办公桌,最终轻轻点点头:“行,明天让孩子来报到吧,我给她安排个班级。”
韩渊如释重负,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他忙不迭地向史校长拱手致谢,嘴里不停地说着 “谢谢校长”“麻烦您了”,转身离去时,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些许,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带着几分清冷的微光,红霞紧紧跟在父亲身后,怯生生踏入麻荒地学校的大门。初升的阳光透过校门口那棵老榆树的枝叶,洒在她略显拘谨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也照亮了她眼睛里藏不住的紧张与期待。史校长坐在办公室里,简单询问了红霞之前的学业情况,便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马友兰”。不一会儿,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姑娘走进来,正是马友兰老师。史校长示意她将红霞领进五年级的教室,马友兰点点头,带着红霞往五年级的教室走去。
五年级的教室里,琅琅的读书声突然停了下来,同学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投向这位新同学 ——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褂子,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布包,眼神里带着几分怯意。好奇地与打量她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有人小声议论着 “这是谁啊”“从哪儿来的”。红霞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颔首,细若蚊蚋地说了声 “大家好,我叫红霞”,便在史校长安排的位置上坐下 —— 那正好在马志远的身旁。
马志远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新同桌,只见红霞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像初春刚开的桃花,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不知怎的,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自己的脸颊,那莫名的悸动,如同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泛起圈圈涟漪,久久难以平息。他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可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飘向红霞那边。
就在教室里的气氛渐渐缓和,同学们准备继续上课的时候,马友兰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声音打破了教室的宁静:“同学们,先别上课了,都搬上自己的凳子,到院子里集合,学校要开紧急会议。”
同学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嘀咕着 “怎么又开会啊”“出什么事了”,却还是听话地搬起凳子,在拥挤的过道里慢慢挪动,朝着院子走去。院中的老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叶子 “沙沙” 作响,仿佛也在好奇这突如其来的会议,究竟要宣布什么事。
马友兰站在院子中央的土台上,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今天这个会,主要是欢迎贫下中农代表来管理咱们学校,以后学校的教育革命,就由贫下中农代表指导。”
话音刚落,史校长迈着沉重的步伐,领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爷缓缓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那老大爷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干部服,帽子歪歪斜斜地戴在头上,胸前别着一枚硕大的毛主席像章,在阳光下刺眼地闪烁着。他长着一双一大一小的眼睛,此刻正滴溜溜乱转,扫视着院子里的师生,那目光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与傲慢。
谁能想到,这个名叫牛凤青的男人,曾经竟是麻荒地出了名的 “梁上君子”—— 在初级社的时候,他曾在饲养员的任上,偷过喂养牲口的黑豆,开始还死不承认,最后是马保真抓住了他的把柄,才不得不认账。后来,他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渐渐在村里混出点 “名气”,成了人人皆知的 “牛大忽悠”。他巧舌如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就算是没影的事,经他一编,也能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真假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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