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冥尚未从星璇那片破碎星空的壮阔景象中完全抽离,左肩的刻印再次传来一阵截然不同的悸动。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与浩瀚。
而是……沉重。
如同山岳倾覆,又似熔岩奔流,一股炽热、磅礴、却带着无尽压抑与痛楚的意念波动,蛮横地透过共鸣传来。
是石猛!
塔冥心头一紧,立刻循着这全新的共鸣感知过去。
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变幻。
记忆废墟的残影褪去,映入“眼帘”的,是另一幅令人窒息的画面——
这里没有星空,没有镜子。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大地。
天空是低垂的、铅灰色的浓云,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气息,以及……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石猛那魁梧的意识体,就站在这片暗红大地的中央。
他不再是那个豪爽大笑的汉子。
他半跪在地上,巨大的、由意念构成的双手,死死地撑在地面,手臂上青筋(意念层面的显现)虬结,仿佛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压。
他的脊梁,被无形的力量压得微微弯曲,头颅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塔冥能清晰地“听”到,他那如同受伤猛兽般,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和喘息。
“为什么……没能……守住……”
沉重的、破碎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一个字都仿佛浸满了血与泪。
而在他的周围,在这片暗红色的大地上,矗立着……墓碑。
不是石头雕刻的墓碑。
而是由凝固的火焰、扭曲的金属、破碎的铠甲、以及一张张模糊却带着痛苦与绝望表情的面孔……共同堆砌而成的,巨大的、参差不齐的墓碑!
每一座墓碑,都代表着他记忆中一次“守护失败”的惨痛经历!
代表着一个他曾发誓要保护,却最终在其眼前逝去的生命!
“快走……别管我……”
一座由燃烧的飞船残骸构成的墓碑下,传来虚弱的、催促他离开的声音。
“石大哥……救……”
另一座布满裂痕、仿佛由冻结泪水凝成的墓碑中,传出少女戛然而止的呼救。
“相信……你……”
一座高大的、由断裂的塔盾碎片组成的墓碑上,回荡着战友最后信任的遗言。
这些声音,如同无形的鞭子,一次次抽打在石猛的心上。
它们汇聚成一股沉重如山的负罪感与愧疚感,化为实质的力量,压得他几乎无法起身。
“都是……我的错……”
石猛的低吼带着剧烈的颤抖。
“如果……我再强一点……”
“如果……我当时……反应再快一点……”
“如果……我没有……判断失误……”
无数的“如果”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灵魂。
那些墓碑随着他的痛苦共鸣,开始微微震颤,散发出更加强大的压迫感,仿佛要将他彻底压垮,埋葬在这片由他自己愧疚构筑的坟墓之中。
塔冥甚至看到,一些墓碑上浮现出扭曲的阴影,它们模仿着逝者的声音,发出尖锐的指责:
“是你害死了我们!”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你不配活着!”
石猛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撑在地上的双臂肌肉贲张,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
但!
就在他几乎要被那无尽重负彻底压垮的瞬间——
他猛地抬起了头!
那张粗犷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意念显化的)泪痕,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在灰烬中重新燃烧起来的炭火,充满了痛苦,却更充满了……一种绝不认输的、如同顽石般的倔强!
“啊——!!!”
他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
这咆哮不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充满了力量与决绝的怒吼!
“是!是我的错!”
他对着那些墓碑,对着这片暗红的大地,对着低垂的天空怒吼!
“我不够强!我犯了错!我没能守住!”
他一条腿,开始颤抖着,一点点地,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
无形的重压发出嘎吱的声响,仿佛不堪重负。
“但是!!”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这片心象世界。
“老子……不会永远趴在这里!”
“沉溺于过去……改变不了任何事!”
“死去的兄弟……姐妹……他们用命换来的……不是让老子在这里自怨自艾!”
“他们希望看到的……是一个能继续守护下去的石猛!”
“是一个……能把他们的份也一起活下去的石猛!”
每说一个字,他的腰杆就挺直一分!
那压在他身上的无形重负,仿佛被他这蛮横而坚定的意志,一点点地顶了起来!
“过去的……无法改变!”
“但未来的守护……老子发誓!”
他终于,完全站直了身体!
如同一座从废墟中拔地而起的、伤痕累累却永不倒塌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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