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戒严的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蔓延。警笛声、马蹄声、皮靴敲击冻硬路面的咔咔声,以及偶尔响起的、令人心惊胆战的枪声,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座城市紧紧包裹。警察局里更是乱作一团,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各个科室的人进进出出,脸上都写着紧张和疲惫。宋梅生坐镇总务科,表面上忙得脚不沾蹄,指挥手下人调配物资,登记各处报上来的“可疑情况”,心里却一直悬着。他派王股长去南岗区“盯梢”,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既盼着能借此误导日本人,又怕弄巧成拙,引火烧身。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下午三四点钟,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暗淡,王股长才带着一身寒气和一个更坏的消息跑了回来。
“科长!科长!不好了!”王股长冲进办公室,帽子都歪了,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难看,“出大事了!”
宋梅生心里一沉,强作镇定地挥挥手让办公室里其他办事员先出去,关上门,压低声音问:“慌什么!慢慢说!南岗区那边有发现?”
“有发现!大发现!”王股长喘着粗气,抓起桌上宋梅生的茶杯也顾不上是谁的,咕咚灌了一大口凉茶,“我们按您的吩咐,在棚户区外围盯着,结果您猜怎么着?真碰上一伙形迹可疑的人!看样子是想趁乱摸出城去,被我们和宪兵队的人堵了个正着!”
“抓到了?”宋梅生心跳加速。
“打起来了!那帮人凶得很,开枪拒捕!宪兵队死了两个,伤了仨!咱们局侦查科也有个兄弟挂了彩!”王股长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最后打死了两个,抓了三个活的!其中一个,伤得不轻,看样子是个小头目!”
宋梅生瞳孔微缩。打死和抓获的,很可能真是军统的人!他的误导计划,竟然真的奏效了,而且效果“好”得出乎意料!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事情闹得更大了。日本人的报复只会更加疯狂。
“然后呢?人押到哪里去了?”宋梅生追问。
“直接押到日本宪兵队本部的地牢里去了!”王股长说,“鸠山太君亲自下令,要连夜审讯!这下可算是抓着真凶了…… hopefully能平息一下皇军的怒火吧?”
真凶?宋梅生心里冷笑。小野三郎是不是这帮人杀的还两说,但落在日本宪兵队手里,不是也是了。这盆脏水,算是结结实实扣在了军统头上。他一方面庆幸压力转移,另一方面,却又感到一种物伤其类的寒意。在这场残酷的斗争中,没有真正的赢家。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宋梅生皱了皱眉,说了声“进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探进来一张苍白而美丽的脸,正是护士林婉。她眼睛红肿,似乎刚刚哭过,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无助,与平日里那种清冷自持的模样判若两人。
“宋……宋科长……”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宋梅生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示意王股长先出去,然后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林护士?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现在外面很乱,不安全。”
王股长识趣地溜了出去,还带上了门。办公室里只剩下宋梅生和林婉两人。
林婉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几步走到宋梅生办公桌前,声音带着绝望的哀切:“宋科长,求求你!救救我表弟!只有你能救他了!”
表弟?宋梅生瞬间想起了之前林婉为他包扎时,隐约提起过有个不省心的表弟。他不动声色地问:“你表弟?他怎么了?慢慢说。”
“他……他叫赵小栓,平时就不务正业,在外面瞎混……我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刚才……刚才警察和日本兵来医院抓人,说他……说他是今天袭击日本太君的那伙人的同党!把他从医院拖走了!”林婉泣不成声,身体微微摇晃,几乎要站立不住。
宋梅生脑子里“嗡”的一声!赵小栓?被当成小野刺杀案的同党抓走了?这怎么可能?!一个医院的护工(或者小混混),怎么可能是军统的人?难道是抓错了?还是……这小子真卷进了什么不该卷进的事情里?
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赵小栓只是被错抓,或许还有转圜余地。但如果他真和今天的枪战有关,甚至就是那批被抓获的军统人员之一,那他就是铁案!别说他宋梅生,就是警察局长赵德明出面,也绝对捞不出来!而且,林婉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向他求救,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日本人正像疯狗一样四处咬人,任何与“刺客”有牵连的人和事,都会被无情撕碎。
“林护士,你先别急,坐下说。”宋梅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绕过办公桌,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则靠在桌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脑飞速分析着利弊。
救,还是不救?
不救,于情,林婉是他颇有好感的女人,而且之前军统刺杀时,她也曾隐晦地提醒过他(尽管可能别有用心),见死不救,显得太过冷血,也可能彻底失去这条若即若离的线。于理,赵小栓如果真是被错抓,或许能从他嘴里挖出点别的有用的东西?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试探?是林婉(或者说她背后的军统)对他的一次考验?看他是否值得“投资”或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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