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带来的那点寒意尚未完全从心头散去,另一股更直接、更官场化的冷风便吹到了宋梅生脸上。这天下午,副局长张怀民派人来传话,请宋科长去他办公室“商量点事”。
张怀民的办公室在二楼东头,比宋梅生那间宽敞不少,红木办公桌,真皮沙发,墙上还挂着“日满亲善”的题字,气派十足。宋梅生敲门进去时,张怀民正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对锃亮的钢胆,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眼皮耷拉着,看不出喜怒。
“宋科长来了,坐。”张怀民抬了抬下巴,示意宋梅生坐在对面的硬木椅子上,连句客套的“喝茶”都没有。
“张局,您找我?”宋梅生依言坐下,腰杆挺直,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他心里明镜似的,张怀民这个时候找他,绝对没好事。多半是眼红总务科最近“效益”太好,想来分一杯羹,或者干脆就是敲打。
“嗯。”张怀民慢悠悠地放下钢胆,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用指尖点了点,是总务科上报的那份“精打细算”的下一季度预算草案。“宋科长年轻有为啊,这才主持总务科多久,就把这一摊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开支节省了不少,连赵局长都在会上表扬了。”
这话听着是夸奖,但配合他那不咸不淡的语气和审视的眼神,分明是裹着糖衣的炮弹。
“张局过奖了,都是局座领导有方,也是我们总务科上下齐心,恪尽职守的结果。主要还是以前管理上有些松散,现在不过是把该省的省下来,把该严的严起来。”宋梅生把功劳往上推,话说得滴水不漏。
“该省的省下来?”张怀民嗤笑一声,拿起另一份单据,“可我听说,你们科最近采购的那批墨水,写出来的字遇水就花?还有仓库里那批新到的桌椅,没用一个礼拜就吱呀乱响?宋科长,这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吧?下面各科室可是有不少反映啊。”
果然来了!宋梅生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无奈:“张局明鉴!这实在是冤枉啊!现在的供应商,一个个奸猾得很!那墨水,采购的时候验收明明是好的,谁能想到他们以次充好?桌椅也是,看着结实,谁知道内里木材烘干不到位?我们已经严厉追究供应商的责任了,下次采购一定严格把关!”
他这套说辞早就准备好了,把所有问题都推给“无良奸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追究责任?”张怀民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盯着宋梅生,“宋科长,咱们关起门来说话。这年头,水至清则无鱼。下面弟兄们捞点油水,只要不过分,我老张也能理解。可你这吃相,是不是有点太难看了?好处都让你总务科一家占了,下面各科室用着劣质东西,怨声载道,你让局座的脸往哪搁?让我这个分管副局长的工作怎么开展?”
图穷匕见!这是直接索要好处,并暗示宋梅生不懂规矩,得罪了其他科室的领导。
宋梅生心中雪亮,知道不拿出点真金白银今天是过不了关了。他脸上立刻堆起诚恳的笑容,身体也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张局,您这话可真是点醒我了!怪我年轻,考虑不周!光顾着给局里省钱了,忘了平衡各方面的关系。这样,张局,您看……”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几乎如同耳语:“我们科里最近确实……嗯,通过规范管理,节省下来一笔小小的‘特别经费’。正想着怎么用在刀刃上,比如……给局里几位长官,还有各科室的负责同仁,适当补贴一下辛苦。尤其是张局您,为我们科室操心最多,这份心意,肯定是头一份!具体的数目和方式,我稍后让王股长亲自给您送过来,保证妥帖,绝不给您添麻烦!”
他这话说得极其露骨,直接表明了“分赃”的意图,而且把张怀民放在了“头一份”的位置上。
张怀民听到这话,紧绷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眼里甚至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他重新靠回椅背,拿起钢胆继续把玩,语气也缓和了:“嗯……年轻人,知道错了能改,就好。梅生啊,我不是要分你的功劳,而是提醒你,在这局里做事,尤其是总务科这种敏感位置,要懂得平衡,要会做人。光会做事,不会做人,是走不远的。”
“是是是,张局教诲的是!金玉良言,梅生一定牢记在心!”宋梅生连连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以后科里的大小事务,尤其是经费使用方面,一定及时向张局您汇报,请您把关指点!”
“汇报就不必了,我相信你的能力。”张怀民摆摆手,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不过,以后有什么大的开销,或者下面各科室有什么反映,你得多留个心眼,提前跟我通个气,我也好帮你说话,是不是?”
“明白!绝对明白!谢谢张局爱护!”宋梅生知道,这是达成交易了。用一部分利益,换来了张怀民暂时的“支持”和默许。
“行了,没别的事了,你去忙吧。”张怀民满意地端起了茶杯,这是送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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