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天色刚擦黑,林强和舒欣就早早收了工,拉下了“强欣数码”的卷帘门。市场里已空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灯光和收拾行装的窸窣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喧嚣落尽后的清冷。
回到城中村那间熟悉的出租屋,狭小的空间因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显得格外逼仄。两人就着那盏昏黄的台灯,在折叠桌前坐下,开始了年前最后一次,也是最沉重的一次盘账。计算器的按键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如同敲在两人的心坎上。最终,数字定格在两万五千元——这是除去要支付给英科电子的那六万元损失款后,他们能动用的全部家当。
林强盯着那数字看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舒欣:“这钱,你拿两万回家。给我留五千就行。”
舒欣的心猛地一揪,立刻摇头:“不行!两万太多了!我回家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你一个人在这边,万一有什么事,五千块怎么够?再说,叔叔阿姨那边……”
“听我的。”林强打断她,伸手过去,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不容置疑,“你回家,不能空着手。给叔叔阿姨买些年货,家里需要添置什么就添置,翻修房子的钱能多凑一点是一点。亲戚邻里,该有的礼数都要周到。我一个大男人,有五千块傍身,应付过年足够了。家里……我自有交代。”他的眼神里带着疲惫,更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责任感,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弥补内心的愧疚,为她撑起一份回乡的体面。
舒欣看着他眼底的乌青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重,所有拒绝的话都化作了喉间的哽咽。她知道,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大的支持和最深的歉意。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究没有落下来。
这一夜,出租屋里的空气仿佛都带着黏稠的不舍。洗漱后,两人挤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身体紧紧依偎,汲取着彼此的温度,仿佛这样就能驱散离愁和现实的寒意。
舒欣将脸埋在林强的颈窝,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混合着皂角和淡淡电子元件气味的气息,声音闷闷的:“林强……我有点怕。”
“怕什么?”林强搂紧她,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她散落在枕上的柔软发丝。
“怕回家……不知道怎么跟爸妈说。他们肯定盼着你一起回去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也怕……怕你一个人在这边,过年冷清清的。”
林强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动作轻柔而珍重。“傻丫头,有什么好怕的。就跟爸妈说,我这边生意忙,走不开,年后一定去看他们。我一个大男人,还能饿着自己不成?”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些,手臂却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下,从发顶到光洁的额头,再到微微颤抖的眼睑,最后覆上她柔软的唇瓣。这个吻不似往日的激情,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和深入骨髓的不舍。舒欣笨拙而热烈地回应着,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指尖陷入他肩胛的肌肤。
逼仄的空间里,温度悄然攀升。昏暗的光线下,衣物被凌乱地褪去,散落在床边。肌肤相贴,喘息交织,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在这个分别的前夜,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着彼此的存在,宣泄着对未来的不安,也烙印下属于对方的、滚烫的印记。每一次亲密互动,都带着浓浓的眷恋和仿佛没有明天的绝望缠绵。
第二天,林强雷厉风行地去银行,将两万块钱存进了舒欣的银行卡里,又挤在汽车站汹涌的人潮中,买到了一张前往湖南怀化的大巴车票。他把卡和车票一起,郑重地塞进舒欣手里。
“你先回家,叔叔阿姨肯定等急了。柜台这边还有些需要扫尾的事情,我处理完,过两天就回江西。”他帮她理了理围巾,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
送走一步三回头、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泪水的舒欣,看着那辆载着她的大巴消失在视野尽头,林强站在原地,冬日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没有耽搁,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华强北,从银行取出那用报纸包裹、沉甸甸的六万现金,装进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径直走向英科电子所在的赛格广场。
章若英的办公室,依旧保持着先前的整洁与一丝疏离的宁静。林强将袋子放在光洁的办公桌上,推向她。
“章总,这是六万。飞翔电子的事,是我的过失连累了公司,非常感谢您愿意承担一部分损失。这钱,我必须亲自送到您手上。”他站得笔直,语气诚恳而郑重,带着一种兑现承诺后的释然。
章若英没有立刻去碰那个袋子,目光平静地打量着林强。他瘦了些,眉宇间的稚气褪去不少,多了几分被现实锤炼过的沉郁,但眼神底那股不甘的韧劲仍在。
“钱我收下。”她淡淡开口,话锋随即一转,“春节假期怎么安排?还了这六万,你还有钱过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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