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贸大厦,顶层。
那间仿佛悬浮于鹏城云端之上的总统套房内,空气静谧得如同万米深海,连尘埃的浮动都似乎被凝固。
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索尼特丽珑彩电,正无声地播报着鹏城电视台的晚间新闻。电视的光影是这片极致奢华空间里唯一跳动的色彩,将女主持人严肃而标准的播音腔,隔绝在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之外。
“……代号为‘雷霆风暴’的联合执法严打行动,于昨夜取得重大突破性战果!本次行动,由市海关廉政部门牵头,联合公安、工商、税务等多部门,精准出击,重拳扫黑,成功打掉了一个长期盘踞于我市,从事电子产品走私活动的特大犯罪团伙!”
画面切换,一幕幕触目惊心的影像飞速闪过:被海警缉私艇围堵如瓮中之鳖的走私快艇;被武警战士用冰冷枪口死死抵住后脑,跪在甲板上抖如筛糠的走私贩;以及那堆满了查封货物的秘密仓库,每一箱货物上都贴着代表覆灭的白色封条。
最终,画面定格。一个戴着锃亮手铐的狼狈身影,被两名警察从警车上粗暴地押解下来。那人鼻青脸肿,头发被冷汗与污垢揉成一团,眼神空洞得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早已不见往日半分的嚣张与浮夸。
播报员那极具威慑力的冰冷嗓音,仿佛是这出闹剧的终场判词:“……该团伙主犯,赵某某,已被正式批捕。据初步调查,其涉案金额高达数百万,情节极其恶劣!等待他的,必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制裁!”
电视屏幕变幻的光,在杜建邦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明灭不定。然而,那张俊朗的面庞上,平静得宛如万年不化的冰川,连屏幕的光影,都无法在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激起半点涟漪。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陷在那张价值堪比一辆皇冠轿车的意大利进口真皮沙发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优雅地晃动着那只晶莹剔透的勃艮第水晶酒杯。杯中,那殷红如血的82年拉菲,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旋转,荡漾出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仿佛在为屏幕中那个小丑的落幕,献上一场无声的祭奠。
他看的,似乎不是一个曾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上蹿下跳、试图挑衅他权威的蝼蚁的覆灭,而仅仅是一则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或是一部剧情平淡、连让他多投入一分情绪都不值得的三流电影。
“老板。”
陈标,如同一道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侍立在一旁。他的声音恭敬而平直,像一台只负责汇报数据的精密仪器,不带任何个人情感。
“赵光明名下所有资产,均已被查封冻结。他所背负的来自银行和私人供应商的债务,总额超过千万。根据我们律师团队的初步评估,其所犯数罪并罚,最轻也是无期徒刑。”
陈标顿了顿,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补充道:“他这辈子,以及下辈子,都将在铁窗后,为他曾经的愚蠢忏悔。”
“嗯。”
杜建邦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极轻的单音节。那声音淡漠得像是拂过荒原的风,不带丝毫温度。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对着身后的空气,轻轻挥了挥手,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驱赶信号。
“是,老板。”
陈标没有丝毫迟疑,如同得到指令的机器人,恭敬地后退三步,而后悄无声息地转身,融入阴影之中。厚重的红木房门“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绝对的死寂,重新君临这座奢华如皇宫的殿堂。
杜建邦缓缓起身,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整个鹏城最璀璨繁华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被神明打翻的钻石星辰,在他脚下铺陈开来,浩浩荡荡,直至视野的尽头。他俯瞰着这座野蛮生长的欲望之城,眼神幽远,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封星海。
碾死一只蝼蚁,对他而言,甚至不值得喝完杯中最后一口红酒。他的世界,早已与那些为生存、财富与虚荣而苦苦挣扎的凡人,分割开来。
可在那片冰封星海的深处,唯一还剩下的那片柔软、还沾染着人间烟火气的角落,只属于一个人。那个在千里之外,还傻傻地为他担惊受怕,为他偷偷流泪的姑娘。
情敌已除,风暴已平,那个以“未来”为名的商业帝国,地基已然用最坚不可摧的方式,牢牢打下。
现在……是时候上演“王者归来”前,那最后一幕了。那独属于他和她之间,最温柔,也最残酷的“柔情戏”。
杜建邦转过身,走到那张用整块非洲花梨木打造的天价书桌前,随手将那杯价值连城的拉菲放在一边。他弯下腰,从桌下那个与整个房间格格不入的破旧帆布包里,缓缓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支在鹏城街头五块钱一把的“英雄牌”黑色塑料杆钢笔。
一叠纸张泛黄、印刷着最普通蓝色横格的信纸。
这,才是他最强的伪装,最顶级的猎杀武器。
在刚刚用一句话毁灭了一个人的一切之后,杜建-邦坐在那张比很多人一生收入还昂贵的真皮座椅上,收敛起所有锋芒、所有霸气、所有属于上位者的冰冷与威严。他小心翼翼地拧开廉价的笔帽,将粗糙的信纸在光滑如镜的桌面上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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