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官道上,烟尘在干燥的空气中弥漫,像一条土黄色的长龙,紧随着押送肖恩、司理理一行的队伍迤逦前行。接连数日枯燥而紧张的跋涉,已将距离庆国北部边境线拉得越来越近。紧绷的神经如同满弓的弦,一刻也不敢松懈。
车厢内,范闲闭目养神,看似平静的面孔下,是飞速运转的思绪。这几日,一个异常的情况如影随形,让他心头始终压着一块无形的石头。
“大人……” 王启年那张圆脸上堆满了疲惫和忧虑,驱马贴近范闲乘坐的马车车窗,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那位…呃,‘小竹’姑娘…还是这么说的?”
范闲缓缓睁开眼,眸光沉静如古井,微微颔首:“不错。右前方山坡矮林,三人,两双眼睛,一张弓。位置每日变化,但距离和人数几乎不变。” 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凝重。这几日,每当队伍歇脚扎营或是行进间稍有空隙,那位“侍立”在他身侧、清冷得如同月宫寒玉的林峰(小竹),总会用一种刻意模仿的、清冷却格外悦耳的“女声”,极其精准地报出监控者的方位、人数和主要威胁——一张隐匿在暗处的强弓。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但连续数日、无论天气如何、地形如何,都能如此精准地点破行迹……这就绝非寻常了。
王启年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眼神忍不住偷偷瞟向前方不远那道素白的倩影。林峰(小竹)正安静地策马跟在一辆普通使团马车的旁边,身姿挺拔如松,月白的襦裙衬着他那张绝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的侧脸,仿佛与这尘土飞扬的俗世格格不入。
王启年心里既发毛又忍不住生出一种荒谬的敬畏:“我的老天爷……这位姑奶奶的感知,简直比猫头鹰还锐利啊!隔着百丈远,风吹草动也瞒不过她?这到底是神佛转世还是修炼成精了?” 他总觉得,这位“侍女”平静的目光扫过荒野时,似乎能穿透茂密的枝叶,直接锁定那些潜藏的窥视者。黑骑统领高达数次验证,每次都印证林峰所言非虚,这更让他在看向林峰背影时,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范闲没有理会王启年丰富的内心戏。被人像秃鹫盯着腐肉一样盯了好几天,饶是他定力惊人,心里也着实膈应。他指尖无意识地在车厢窗棱上敲击着,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叩响。一股被冒犯的冷意在心间弥漫开来,更带着对幕后之手的深深警惕。“只是监视?还是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他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耗费精力和人手只为了看他们赶路。这背后的企图,让他如同芒刺在背。“不能让他们跟到边境线那头……总被人这般窥伺,实在被动,夜长梦多,得想办法处理掉这几只‘眼睛’。”
一个大胆而风险极高的计划,渐渐在他脑海中勾勒成型。他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执行关键一环,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道素白身影上。
与此同时,林峰,内心并不如外表那般平静。
自那日驿站之后,一种极其微妙且诡异的“舒心感”如同无形的温泉水,悄然包裹了他。起初,这种感觉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但这几日却愈发清晰起来。具体表现就是——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说话都变得格外“好听”!
这“好听”并非声音本身有多美妙(范闲的声音是温和中带着一丝磁性,王启年是谄媚夹杂着油腻,高达则是字正腔圆的公事公办),而是他们所说的话语内容,落在他耳中,仿佛被一种无形的“过滤器”净化过,自动剔除了所有潜在的负面信息,只保留了积极、善意甚至带着几分莫名“贴心”的部分。
比如范闲皱着眉说:“司理理这女人又在耍心机,小竹你离她远点!” 落在林峰意识里自动就变成了:【范闲提醒宿主(小竹)避免不必要的社交接触,保护自身安全。】
比如王启年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向“小竹姑娘”解释为什么他的行礼挡了一小会儿路,那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害怕和讨好,但林峰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扑面而来的【亲切关怀】,对方似乎特别怕自己误会或者累着?这态度也太周到了吧?连一个“借过”都说得仿佛在邀请他走红毯一般郑重其事。
再比如高达,这冷面酷哥偶尔策马经过他身边巡视,硬邦邦地问一句:“可有异常?” 林峰都能从中脑补出一种【战友间的信任托付】。他当时还感慨这使团侍卫长虽然表情冷硬,但内心挺温暖挺有责任感的,连“侍女”的安全都时刻挂心着……
最离谱的是司理理!那日之后,每每她隔着车厢帘子或是在远处用那双含情脉脉(或者说绝望且毒发症状)的眼睛望过来,林峰都能从对方复杂的眼神里读取出【友善的致意】、【孤独者的惺惺相惜】之类的信号……他甚至觉得司理理对自己这位“婉儿姐的人”格外尊重,想跟自己交朋友?
林峰靠在颠簸的马车车厢壁上,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上,眉峰微微蹙紧。一开始,他只觉得或许是这个世界民风淳朴,或许是“婉儿贴身侍女”的身份自带光环,亦或者是自己这身“谪仙皮囊”让人不自觉心生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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