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的指针又颤了一下,比刚才更短,却更沉。
李文的手掌还覆在青铜表面,指尖能感觉到那股细微的震感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脉搏。他没有抬眼,也没有动,只是将左手缓缓移开,把罗盘平放在案上,目光落在它边缘那圈磨损的星图纹路上。
书记官刚走不久,《凉州通运简报》已经印发下去,校场方向的号令声也渐渐平息。殿内只剩灯芯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他伸手取过那份文书流转清单,重新翻开第一页——昨日送交族务院存档的三份《通运简报》副本,按规定应由专人封印入库,仅留底册备案。可登记簿上清楚写着:**竹简补录两次,用族务院备用青简,署名‘陈九’**。
陈九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前些日子随轮训名单一起报上来的小吏,原属武威南屯田点,因识字且笔迹工整,被调入军令司做誊录。据说还是李守诚某个旁支堂兄的次子。
李文放下清单,唤来亲卫:“去请档案房当值的两位书记官,就说我要核对本月损耗账目。”
亲卫领命而去。他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手指划过玉门至楼兰一线,停在首驿位置。那里如今有荆棘精灵布防,耳根藤日夜监听地层震动,按理说不该有任何隐秘通道开启而不被察觉。但罗盘只对气运流动敏感,若有人利用低频、短时的单项通道外泄信息,未必会惊动植物精灵。
片刻后,两名书记官快步进来。一人捧着账册,另一人手里拿着半截烧焦的竹片。
“大人,这是昨夜焚毁的废简残片。”那人双手呈上,“按例每旬清理一次旧档,昨晚刚烧了一批。”
李文接过残片,仔细看了几眼。焦痕分布不均,有一角还残留着半个墨字,像是“驿”字的右半。他问:“这批废简里,有没有近期的调度图?”
“回大人,都是半月前的老档,原本就标记为‘可销’……不过,”书记官迟疑了一下,“昨晚清点时发现少了一卷,编号‘甲三七’,记录的是龙驹骑兵第一阶段训练路线。”
李文眼神微凝。甲三七正是他亲手批阅过的加密卷宗,内容包括三条主干道的试训周期、驻哨间隔和补给节点。按制度,此类文件销毁前必须双人核查签字。
“谁负责昨晚的焚档?”
“是陈九,他说轮到他值夜,便提前做了清理。”
“他人呢?”
“今早去了军令司接新任务,应该还在誊写室。”
李文点头,语气如常:“你们回去吧,今日起所有待销文书暂停处理,等我另行通知。”
两人退下后,他取出袖中罗盘,轻轻敲了三下底座。这是与荆棘精灵约定的暗号——无需言语,只需震动频率传递指令。很快,一缕极细的绿丝从墙角泥土中钻出,缠上罗盘边缘,随即缩回地下。
他知道,已经有两只荆棘精灵潜入档案房,开始追溯过去二十四时辰内的所有足迹痕迹。
不到半盏茶工夫,绿丝再次浮现,这一次带着一丝微弱的波动。李文闭眼感应,叶脉图谱在他脑海中展开——昨夜子时前后,有人多次打开加密柜,停留时间总计约一刻钟。期间曾取出两份未登记的抄本,其中一份正是《驿站选址修订图》,另一份则是《龙驹三营轮训日程表》。
而那个人,在离开前特意用湿布擦拭了柜门把手。
李文睁开眼,提笔写下一道密令:封锁文书库进出权限,除特许人员外,任何人不得携竹简出入;同时调取陈九近三十日的行踪记录,重点查其夜间活动路径。
他将密令封入蜡丸,交给贴身护卫:“亲自交给云姬阁下,务必等她确认后再执行下一步。”
护卫刚走,赤奴掀帘而入,肩上还披着校场带回来的沙尘。
“刚安排完驰风营的晨训。”他拍了拍手,“你说得对,得先练护粮任务,那些小子一个个急着飙马,差点把田埂踩塌。”
李文点头:“辛苦你了。”
赤奴坐下,顺手抓起案上一杯冷茶喝了一口:“怎么,你还在这儿?都快二更了。”
“有点事没理完。”李文不动声色地将罗盘推到一边,“你那边军令司的文书交接,最近可有异常?”
“异常?”赤奴皱眉,“你是说那个新来的小吏?陈什么的……挺老实一人,话不多,活儿干得也细。怎么了?”
“没什么。”李文笑了笑,“只是例行查一下机要流程。”
赤奴没再多问,站起身:“那你早点歇着,明天我还得带破云营去西谷试道,听说那边风向变了。”
“去吧。”李文送他到门口,“记住,别离主道太远。”
赤奴应了一声,大步离去。
殿内重归安静。李文坐回案前,翻开刚刚送来的行踪记录。陈九近半月每日按时上下值,午间在食堂用餐,晚间回宿所休息——一切看起来毫无破绽。但记录末尾附了一条备注:**九月十八夜,宿所值守称其外出巡厕,逾半个时辰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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