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圣殿深处,名为“静律堂”的修习室内,空气沉滞得仿佛凝固的水银。这里没有窗户,光源来自四壁嵌着的柔和晶石,洒下的清冷辉光如同实质的霜雪,均匀覆盖着每一寸空间。巨大的殿堂内,只有恒昙与导师两人,空旷得能清晰听见自己每一次心跳的回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凉意,仿佛在吞噬着稀薄的空气。
恒昙对面,端坐着律典使·清规。他一身素净得不见一丝褶皱的银灰色长袍,面容如同精心雕琢后又历经岁月磨砺的玉石,线条冷硬,眼神却深不见底,平静得令人心悸。他盘膝坐在一方低矮的玉台上,身形纹丝不动,仿佛与身下的玉石、与这整个沉静的殿堂融为一体。
“恒昙,”清规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这片凝固的寂静,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属般的冷冽质感,“秩序,是这浩瀚星海得以存续、万物得以生息的唯一根基。法则即铁律。”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随着他意念微动,一束极淡、近乎透明的银色流光自掌心无声浮现。这光芒并非炽热,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它自行延展、勾勒,在空气中稳定地构成一个极其复杂、充满几何美感的立体符文。符文的核心是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向外延伸出精确的直线与弧线,层层嵌套,如同星辰运转的轨道,严丝合缝,稳定得令人窒息。
“看,”清规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流,渗入恒昙的感知,“这便是‘序位’的具象。万物——从一粒尘埃到一片星域,从最微末的蜉蝣到执掌伟力的存在——皆有其被法则所厘定、不容僭越的位置与轨迹。此乃天道所归,宇宙至理。”
恒昙盘坐于冰冷的玉质蒲团之上,心神被那冰冷而完美的秩序之纹深深吸引。那符文中的几何结构,稳定、精确、永恒不变,仿佛蕴含着宇宙最底层的秘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被悄然拨动。这与他在佛门禅堂中枯坐冥思所追寻的,何其相似?皆是在无边混乱与无常中,寻求那一点恒定不移的和谐真谛,如同苦海无边,终需彼岸。
“失衡,即灾祸之源。”清规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冰碎裂。他掌心那完美的秩序符文核心,毫无征兆地猛然扭曲!一根原本笔直的线条骤然膨胀、虬结,像一条失控的毒蛇,疯狂地向外突刺、蔓延,瞬间将旁边严谨的几何结构冲击得七零八落。整个符文剧烈震颤,发出低沉的、令人牙酸的嗡鸣,丝丝缕缕不祥的、粘稠如墨的黑色裂痕从中迸发出来,贪婪地吞噬着原本纯净的银色辉光。
“当某个存在,无论其是力量、意志,还是其存在的轨迹,过度膨胀,偏离了它应有的‘序位’……”清规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那失控的符文核心,“它便不再是秩序的一部分,而是侵蚀秩序的毒瘤,是引动星海动荡、文明湮灭的祸根!”
那根疯狂突刺的“枝桠”在符文崩溃的边缘达到了极致,墨色的裂痕几乎要将整个符文彻底撕裂、吞噬。就在此刻,清规眼神一凝,一道更凝练、更冰冷的银芒自他指尖无声射出,精准如最锋利的解剖刀,瞬间切过那失控的“枝桠”与主体符文的连接之处!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断裂声在恒昙的灵魂深处响起。那截疯狂膨胀的“枝桠”应声而断,脱离了主体符文。它如同被斩断的毒蛇,在虚空中剧烈抽搐、挣扎,墨色的裂痕迅速将其覆盖、吞噬。仅仅几个呼吸,它便彻底崩解,化作一缕缕污浊的烟气,被周围冰冷的秩序之光彻底净化、湮灭,再无痕迹。而主体符文上那些狰狞的黑色裂痕,也随着“毒瘤”的祛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弥合、消失。银光流转,符文再次恢复了那冰冷、完美、永恒不变的稳定结构,只是规模似乎比最初缩小了一圈,边缘更加锐利,透着一种无情的整洁。
整个修习室内的空气,仿佛在那“修剪”完成的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抽紧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沉滞的冰冷。
“此即‘修剪’。”清规收回手,掌心的符文无声消散。他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必要的清除,是为了维护整体秩序存续的‘大义’。个体之执,无论其源于力量、情感抑或意志,若与‘大义’相悖,皆为须被矫正之‘失衡’。圣殿职责,便是观测、裁定,并在必要时,执行这净化与规整的权柄。”
“维持秩序…纠正失衡…”恒昙低声重复,那冰冷的符文与“修剪”的决绝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份理念的核心,与他佛门追求和谐、斩断业障、平息纷争的宏愿,竟在某个冰冷的维度上隐隐重叠。秩序带来稳定,稳定是众生安宁的基础——这逻辑如同精密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啮合着他内心的某个部分。
然而,当“修剪”、“清除”、“个体之执”这些冰冷的字眼再次撞击耳膜时,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寒意,倏地刺穿了他的共鸣感,从脊椎深处悄然升起。那并非恐惧,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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