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核心区,“秩序之庭”。这里没有墙壁穹顶,只有一片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无限延伸的几何网格空间,冰冷、死寂、绝对对称。恒昙身着见习仲裁者的素白长袍,站在网格边缘一个悬浮的观察节点上,如同置身于巨大冰冷棋盘的边缘。他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被无形的规则之力挤压着呼吸。
前方,网格的核心区域,一个巨大的、由纯粹白光构成的棱柱牢笼已然成型。牢笼内,禁锢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位来自某个小型农业星系的守护者。他并非穷凶极恶之徒,相反,他身上残留着浓郁的、与星球生命本源相连的自然气息。只是此刻,他庞大的身躯被无数条光之锁链贯穿,束缚在棱柱中央,每一次挣扎都引得空间网格微微扭曲,发出痛苦的呻吟。
“仲裁开始。” 一个毫无情感波动、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来自更高维度,无法辨别来源。那是圣殿仲裁者的意志投影。
“被仲裁者,‘泽兰星’守护者‘根须’塔尔。指控:过度汲取星球生命本源,导致‘泽兰星’生态链加速崩解,失衡指数超出阈值。依据《圣殿秩序法典》第VII章第3节,判定为‘需修剪之瘤’。” 冰冷的宣判声,如同为一件物品贴上标签。
“不!我有苦衷!” 塔尔发出沉闷的咆哮,声音带着植物般的沙沙声,充满了绝望与悲愤,“‘灰烬孢子’!是它们!它们从星核深处爆发,污染了生命之泉!我的子民在枯萎,星球在哀嚎!我只是…只是想强行抽取更多的生命本源来对抗污染,延缓死亡!我没有选择!” 他巨大的、树皮般的脸庞扭曲着,流淌下粘稠的、如同树脂般的泪滴。
观察节点上的恒昙,心脏骤然缩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塔尔灵魂深处那份撕裂的痛苦,那份为了守护而被迫走向毁灭的绝望。那悲鸣如同实质的荆棘,狠狠刺入他刚刚萌生“禅意”的佛心。
“理由无效。” 金属般的声音毫无波澜,彻底无视了那泣血的申辩。“个体意志与苦衷,不构成破坏‘更大秩序’的理由。失衡必须纠正。修剪程序:生命本源剥离,意识核心格式化,回归宇宙基本粒子流。”
冷酷的宣判落下,没有丝毫犹豫。
嗡——!
棱柱牢笼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无数道比太阳核心更炽热、更纯粹的能量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入塔尔庞大的身躯!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净化”——塔尔坚韧的、如同古木般的躯体,在这绝对秩序的白光中,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开始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他痛苦的咆哮被白光吞噬,只剩下一个扭曲的、绝望的虚影轮廓在光芒中挣扎、破碎。
生命本源被强行抽离,化作丝丝缕缕的绿色光流,被网格空间吸收、分解、格式化。属于“根须”塔尔的意识、记忆、情感,如同被投入碎纸机的古老卷轴,瞬间化为最基础、最冰冷的逻辑尘埃。
整个过程高效、精确、冷酷到令人窒息。没有怜悯,没有审判的拉锯,只有绝对的执行。仅仅数息之后,白光散去。棱柱牢笼空空如也,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泽兰星的守护者塔尔,连同他守护的意志和绝望的苦衷,彻底从这个宇宙的秩序网格中被“修剪”干净。
空间网格恢复绝对的平静与对称,仿佛刚才的“修剪”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系统清理。
“见习仲裁者恒昙。” 那金属般的声音转向恒昙所在的节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秩序即铁律。为维护宇宙整体架构的稳定与平衡,‘必要的牺牲’是绝对且不容置疑的基石。个体之于秩序,如同枝叶之于巨树。修剪病枝,方能保全整株。此乃圣殿存续之基,亦是汝等践行‘秩序’之道的必经一课。铭记于心。”
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恒昙的灵魂。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又被强行压下。佛心深处,慈悲的本能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鱼,剧烈地翻腾、挣扎。圣殿的“秩序”,为何如此冰冷?如此…无情?为了所谓的“更大秩序”,就可以如此轻易地抹杀一个为了守护而挣扎的灵魂?这与他理解的“随缘不变”的包容,与他从残卷中看到的“韧性”与“容错”,是何等背道而驰!
“是…导师。” 恒昙艰难地低下头,声音干涩沙哑。他能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那裂痕蔓延开来,带来尖锐而真实的痛苦。
当夜,圣殿图书馆最偏僻、能量尘埃堆积如山的废弃数据塔角落。恒昙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远离了所有监控晶眼的注视。他紧闭双眼,双手合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诵经声,如同受伤小兽的呜咽,从他颤抖的唇齿间艰难溢出: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注:《心经》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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