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深处,名为“平衡回廊”的冥想室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冷却的水晶。恒昙盘膝悬浮于离地三尺的虚空,指尖悬停在一幅由纯粹精神力勾勒的立体“秩序之纹”核心。它本应是一个完美的、嵌套循环的奥术多面体,象征着宇宙间最稳固、最不容置疑的规则结构。然而此刻,构成其基底的几道关键能量流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凝滞、僵直,彼此排斥,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嗡鸣。每一次强行推进,都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精神力的反噬如冰针扎入识海。
汗水从他光洁的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在绝对寂静的室内,滴落声清晰可闻。
“绝对…秩序…” 恒昙默念着圣殿的至高箴言,试图用更强的意志去束缚那几道桀骜不驯的能量流。但越是用力,那无形的锁链捆缚得越紧,整个结构在颤抖中濒临溃散的边缘,光芒明灭不定。
就在意志紧绷到极限,识海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时,一个遥远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光的尘埃,在心底深处悄然浮现:
“随缘不变,不变随缘…”
那是他幼年在伽蓝古刹,于晨钟暮鼓间,由一位枯瘦老僧口中所闻。彼时懵懂,只觉禅意玄妙,此刻这八个字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因过度追求“绝对”而板结的心湖上,荡开了一圈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缘…不变…随缘…” 恒昙喃喃自语,指尖那股强行束缚的力量,在某个瞬间悄然松开了。不是放弃,而是接纳了那几道能量流本身固有的、并不完全“规则”的细微律动。如同引导溪流,而非堵塞河道。
那一丝“灵动”与“包容”的意念,微弱得如同风中烛火,小心翼翼地融入了那几近崩溃的秩序之纹中。
僵硬的能量流骤然一轻!那原本互相排斥、彼此角力的线条,在那一丝“禅意”的润滑下,竟开始奇异地彼此缠绕、顺应、找到了某种动态的平衡点。滞涩的嗡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和谐的共振。整个秩序之纹的结构并未简化,反而在一种奇妙的韵律中自行调整、弥合,光芒由刺目的白炽转为温润内敛的金色,结构本身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固与…生机!
恒昙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映照着那枚焕然一新、如金色藤蔓般自然舒展又暗合至理的纹章,惊愕与顿悟交织。这并非圣殿典籍中描绘的、冰冷如铁的“绝对秩序”,而是一种…包容了变化、顺应了内在规律的“活”的秩序。
突破的喜悦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疑惑覆盖,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心尖。圣殿千年传承的“绝对秩序”基石,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数日后,恒昙的身影出现在圣殿图书馆那广袤如星穹的“外围回廊”。这里的光线晦暗,空气里弥漫着旧羊皮纸和能量尘埃混合的气息,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着无数被主流教义视为“边缘学说”、“历史歧路”甚至“禁忌残响”的卷册。恒昙的脚步在巨大的书架间回响,他的指尖拂过蒙尘的书脊,精神力如无形的探针,谨慎地扫过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标题。
《均衡论:秩序与混沌的共生假说》、《寰宇律动的非稳态模型》、《古奥术时代的“容错”冗余设计》…一个个被主流斥为异端或早已过时的名词,此刻却像磁石般吸引着他。
他抽出一卷用某种古老星兽皮鞣制的厚重书册,书页在他手中自动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泛黄的纸页上,复杂的几何图形旁,用褪色的墨水写着一段评注:
> “…将‘秩序’视为永恒不变之铁律,如同试图以冰封禁锢奔流之河。真正的秩序,在于河床对水流的引导与包容,在于其自身容纳泥沙、改道的韧性。绝对的‘不变’,实则是最大的‘无序’之源…”
指尖停留在“韧性”二字上,恒昙的目光久久凝视。圣殿所追求的,是否正是那试图冰封河流的徒劳?他心中的那道缝隙,悄然扩大,滋生出更多盘根错节的疑问。秩序的本质,难道不应包含对“变化”的适应,对“意外”的容错?这被标记为“过时”的理论,此刻却像一束微光,照亮了他心中那片因质疑而生的幽暗之地。
“恒昙师弟,好雅兴。”
一个平和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驱散了书卷堆砌的古老尘埃气息。
恒昙心中警铃大作,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那卷古老的兽皮书瞬间合拢。他缓缓转身,躬身行礼:“玄镜师兄。”
玄镜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不远处。他一身素净的圣殿高阶修士袍,银发如霜,面容清癯,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最隐秘的角落。他脸上带着惯有的、仿佛洞察一切的淡淡笑意,目光却精准地落在恒昙刚刚合拢的书卷封皮上——那里一个模糊的、代表“历史歧途”的暗红色三角标记清晰可见。
“外围回廊的典籍,大多承载着前人探索的歧路与迷思,”玄镜缓步走近,声音如同玉磬轻敲,听不出喜怒,“师弟天资卓绝,突破在即,更需澄澈心境,专注于圣殿传承之‘正道’。歧路虽多,唯正道通玄。” 他抬手,指尖在空中虚点,一道纯粹、冰冷、结构完美得令人窒息的银色秩序之纹瞬间凝聚、展开,其复杂与稳定远超恒昙之前所构想的极限,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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