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并非坐落于凡俗的山巅或云海,而是悬浮于一片概念性的“无垠之庭”。这里没有日月,只有无数或明或暗、或旋转或脉动的星辰投影,以及星云般缓缓流淌、蕴含法则辉光的能量流。宏伟殿堂本身由难以言喻的材质构成,非金非石,像是凝固的光与时间,廊柱高耸入缥缈的星穹,其上镌刻着比星辰更古老的、象征宇宙基石的符文。
此刻,圣殿深处,一座悬浮在星璇核心的观星台上,恒昙静立。他僧袍的麻质纤维似乎也沾染了星尘,在幽微的光线下流淌着细碎的银芒。然而他周遭的空间却并不平静。一种无形的、沉重的“注视”感,如同冰冷的液态金属,包裹着他。这感觉的源头,深藏于他识海最底层,那道由“太执”投影留下的法则印记——它不再沉寂,而是苏醒,如同一柄悬于顶门、以绝对零度锻造的标尺,精准、严苛、不带丝毫情感地丈量着他每一次呼吸的深浅,每一次意念的涟漪,甚至体内能量最微小的潮汐涨落是否偏离了它那不容置疑的“标准”。
压力,如同星体坍缩般向内挤压。每一次被那“标尺”衡量,都带来近乎窒息的冰冷感。但这压力深处,又潜藏着一丝奇异的指引。恒昙闭目,精神内守,尝试着主动去触碰那道冰冷的印记。意念如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法则的汪洋。
没有回应,没有交流。只有无边无际、深不可测的“法则之海”。冰冷、纯粹、秩序森严,亿万星辰的生灭、时空的褶皱、能量的涨落,在其中不过是按照既定轨迹运行的冰冷符号。他仿佛一粒微尘,试图理解整个宇宙冰冷无情的运行机制,得到的只有自身的渺小与法则本身的浩瀚威严。一丝极淡的疲惫掠过恒昙眉宇,随即被更深沉的专注取代。他睁开眼,目光投向远方一片因能量潮汐失衡而剧烈扭曲、濒临破碎的星云投影。
“恒昙尊者,”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来人身着圣殿特有的银灰色长袍,边缘流淌着细微的数据流光,面容英俊却毫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刀锋,正是以追求“绝对纯净平衡”着称的精英学员——玄衡。他身后还跟着几位同样气息冷峻、目光审视的学员。“奉平衡理事会令谕,你将被赋予‘星璇之核’维护权限。此节点维系着‘幽影界’、‘晶壁回廊’及‘沉眠星域’等七个维度在物质交汇点的脆弱平衡,已濒临崩溃边缘。此乃无上殊荣,亦是无上重担。”玄衡的话语虽称颂“殊荣”,但字里行间却透着疏离与审视,“望尊者莫要辜负这份信任,更莫要让任何…非必要的‘杂质’,干扰了纯粹法则的运转。”
“杂质?”恒昙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迎向玄衡锐利的视线,“玄衡道友所指,可是这心中一念慈悲,或是对众生之苦的一丝不忍?”
“正是!”玄衡毫不避讳,声音斩钉截铁,“平衡至高无上,不容丝毫情绪污染。慈悲?不忍?那不过是扰乱绝对秩序的尘埃!佛性所倡的‘放下’,更是对稳固现状的潜在威胁!唯有摒除一切情感变量,以最纯粹、最冰冷的法则逻辑进行干预与修正,方能维系宇宙终极之衡!”他身后几人微微颔首,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恒昙。
恒昙的目光掠过玄衡和他身后那些冰冷的面孔,投向那片在能量风暴中痛苦呻吟、结构濒临瓦解的星云投影。无数细微的星辰尘埃在狂暴的引力撕扯下哀鸣、湮灭。绝对的逻辑会如何裁决?是加速崩溃,剥离“冗余”,以最小的能量损失换取一个新的、更“高效”的平衡点?抑或…彻底抹平这处“低效”的维度纠缠?
“道友所言,平衡确然至高。”恒昙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观星台的低能量嗡鸣,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抚平空间的褶皱,“然则,道友可曾想过,这星璇之核所维系的,不仅仅是冰冷的能量流与空间坐标?”
他抬起手,并非指向狂暴的核心,而是指向那片星云边缘,一片在毁灭风暴的夹缝中艰难维持着微弱光晕的区域。精神感知如水银泻地般延展过去,将一片极其细微的波动传递回来。“此间,有‘沉眠星域’亿万生灵残存的意识回响,如风中残烛;‘晶壁回廊’中,尚存有上古文明最后的时空烙印,脆弱如朝露;‘幽影界’的法则基础,正与物质界进行着最后的、痛苦的剥离…它们并非冗余的尘埃,玄衡道友。它们是构成此刻这个‘平衡点’本身的…血肉与记忆。”
玄衡眉头紧锁,冰冷的逻辑在脑海中高速推演:“情感干扰判断!生灵残响、文明烙印,皆是变量噪声,只会增加维护难度与崩溃风险!最优解是剥离……”
“剥离它们,得到的或许是一个‘干净’的新平衡,”恒昙打断他,声音依旧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那个平衡,还是‘此刻’我们所需守护的平衡吗?”他目光如深潭,倒映着玄衡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被逻辑冰封的困惑。“宇宙韵律,非静止之石,乃永恒流动之歌。平衡非僵死之态,而是万物——能量潮涨潮落,物质聚散生灭,生命荣枯轮转,因果织网勾连——在宏大乐章中,彼此呼应、相互制约、动态流转所达成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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