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林闲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那破铁桶拽散架了。
拖着两条灌了铅似的腿回到杂物库交了工具,刘管事只是抬了抬眼皮,鼻子里哼出一个“嗯”字,就算他过关了。饿,前所未有的饿,前胸贴后背,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他赶紧往杂役膳堂跑。那是个巨大的草棚子,里面摆满了粗糙的木桌长凳。此刻正是饭点,人声鼎沸,各种汗味、食物的味道、还有若有若无的脚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队伍排得老长,空气里飘着一点油腥味,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乱叫。
林闲踮着脚,焦急地在人群里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终于,在角落里一张桌子边,他看到了宝儿。
小丫头规规矩矩地坐在长凳上,小腿悬空晃荡着,面前摆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粗陶碗,里面是冒着尖儿的杂粮饭,上面盖着几根看不出原样的菜叶和一点点油花。
林闲稍微松了口气,赶紧排到队伍末尾。队伍挪动得慢吞吞,等他好不容易打到自己的那份。同样是堆尖儿的一碗饭,但上面的菜叶似乎更少些。挤到宝儿那边时,发现小丫头碗里已经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剩下。
宝儿正双手捧着空碗,小舌头意犹未尽地舔着碗边上沾着的一点油星,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像是不够用似的,滴溜溜地转着,紧紧盯着旁边一个刚坐下、正准备开吃的壮汉杂役碗里那块好像比别人的厚一点的不知名菜梗?
那壮汉杂役也注意到了这直勾勾的视线。他身材高大,满脸横肉,一看就不好惹。被个脏兮兮的小丫头这么盯着,他觉得浑身不自在,把碗往怀里挪了挪,粗声粗气地吼道:“看什么看!小叫花子,滚一边去!”
宝儿被吼得一缩脖子,小嘴微微瘪了一下,但眼睛还是没离开那碗,小声嘟囔:“宝儿……没吃饱……那个看起来……好像好吃一点点……”
“嘿!还嘀咕!”那壮汉觉得面子挂不住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声音引得周围几桌人都看了过来,“老子叫你滚,听见没?再盯着,信不信老子抽你!”
林闲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端着碗想过去打圆场。
但已经晚了。
那壮汉见宝儿不动,似乎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竟然伸出手,想粗暴地把宝儿从凳子上推下去:“滚开!碍事的东西!”
他的手刚碰到宝儿的肩膀——
宝儿似乎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被推得不舒服,轻轻扭了一下身子,小胳膊那么随意地一抬,格挡了一下。
“哎哟!”
那壮汉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传来,整个人像是被一头狂奔的野牛撞了个正着,惊呼一声,下盘不稳,踉踉跄跄就向后倒去!
他身后正好是另一张坐满了人的长凳。
“砰!哐当!哗啦——”
一连串的巨响和惊呼声炸开!
那壮汉结结实实砸在了后面那张桌子上,桌子瞬间被压垮,木屑飞溅。桌上的碗盘噼里啪啦摔了一地,饭菜汤汁四处飞溅。坐在那条凳上的几个杂役猝不及防,被撞得人仰马翻,滚倒在地,哎哟哎哟叫成一片。
整个膳堂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目光最后都聚焦在那肇事源头上——
林宝儿还保持着那个轻轻格挡的姿势,小脸上满是茫然和无措,看着眼前瞬间变得乱糟糟的一切,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小声辩解:“他……他先推宝儿的……”
死寂。
然后,“轰”地一声,各种议论声、惊呼声、被波及者的怒骂声猛地爆发出来。
“怎么回事?”
“张老三怎么飞出去了?”
“那小姑娘……她推的?”
“不可能吧!张老三那体格……”
“邪门了!”
林闲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这祖宗又开始了!低调!说好的低调呢!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先把还处于懵懂状态的宝儿一把拉到身后护住,然后对着满地狼藉和那群骂骂咧咧爬起来的人,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惶恐和歉意:“对不住!对不住各位大哥!小孩子不懂事!没坐稳!手滑了!绝对是手滑了!”
那被叫做张老三的壮汉被人搀扶着爬起来,身上沾满了菜汤和饭粒,额头还红了一块,又羞又怒,指着宝儿,气得声音都变了调:“放屁!手滑?她分明就是……就是……”
他想说力气大得邪门,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离谱,卡壳了。
这时,管理膳堂的管事阴沉着脸,带着两个帮手挤了过来。看着满地狼藉、破碎的碗盘和一群愤愤不平的杂役,脸色难看至极:“谁干的!怎么回事!”
张老三立刻抢着告状:“王管事!是那个新来的小丫头!她动手打人!你看把我给打的!还砸了这么多东西!”
其他被波及的人也纷纷附和,指责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林闲和他身后的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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