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位高权重、向来更注重名声排场的主公,会主动提出与他一同轻车简从地去巡视民间。这与他印象中那个好大事功、有些疏阔、容易被华丽辞藻打动的主公形象颇为不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躬身道:“主公欲观民瘼,体察下情,此乃冀州百姓之福!丰自当陪同。”(内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是好事!)
没有太多仪仗,只带了少数精锐亲随,袁绍/谢安与田丰二人骑着马,出了邺城,信马由缰,走向城郊的田野。
时值冬末春初,田野里还是一片萧瑟,残雪未融,土地僵硬,透着寒意。但已经能看到一些衣衫单薄的农夫在田间忙碌,清理堵塞的沟渠,积攒着为数不多的粪肥,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准备。他们大多面色焦黄,身形瘦削,看到这支虽不庞大但明显是贵人的队伍,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惶恐地低下头,或远远地避开,如同受惊的雀鸟。
(农夫甲:快低头!大人物来了!农夫乙:他们不会是来提前收春税的吧?苍天啊!)
袁绍/谢安勒住马,指着一片显然荒废已久、长满枯草的田地,问道:“元皓,此等靠近城郭的良田,为何荒芜至此?”
田丰看着那片荒地,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叹了口气:“主公明鉴。去岁蝗灾,今岁又逢春寒,收成本就堪忧,然各项赋税、徭役却未见减免。许多寻常农户无力承担,或举家逃亡,成了流民;或不得已投献豪强为奴仆、部曲,以求得庇护。这田地,自然就无人耕种,荒废于此了。”他的语气沉重,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他又指向远处一片井然有序、屋舍俨然、甚至有小型坞堡护卫的大庄园,语气中带着无奈:“反观那些豪强之田,僮仆成群,牛马众多,即便遇灾,也能依靠存粮和势力维持,甚至趁机低价兼并更多土地。此消彼长,国库如何能不空虚?编户齐民如何能不减少?”(内心: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袁绍/谢安默默地看着,听着。眼前的景象,与他记忆中东晋末年门阀林立、百姓流离、国力衰微的场景何其相似!历史的教训,让他深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也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力量。袁绍原有的记忆中,对此虽有感触,却远不如谢安亲身经历门阀之祸、目睹王朝南迁的切肤之痛来得深刻。他仿佛看到了河北的未来,若不加改变,便会重蹈覆辙。一个强烈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必须做点什么!
“元皓,”他忽然问道,声音不大,却让田丰心头一跳,“若我下令,今岁冀州百姓的田租赋税,减免三成,如何?”
田丰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袁绍/谢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如同久旱逢甘霖,但随即他强大的理性又占据了上风,冷静下来,沉吟道:“主公仁德!此举若行,必能使万民感念,收揽民心,稳固根基!只是……”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府库本就不足,若再减免赋税,大军粮饷何来?沮授清理田亩、核实户籍之事,也非旦夕可成,远水难解近渴。只怕……只怕是杯水车薪,甚至可能影响军心。”(内心:主公啊,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
袁绍/谢安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谢安特有的从容与智慧,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府库不足,便从简。上行下效,自古皆然。”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地说道:“传我令,自今日起,大将军府一应用度,削减三成!宫中……嗯,我府中歌舞饮宴,非节庆、非必要则一律罢黜!百官俸禄,亦可酌情暂缓发放部分,待府库充盈后再行补足。我与河北军民,共度时艰!”
他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荒田,语气深沉而有力:“至于大军粮饷……民富,则兵强。今日之减免,看似损失,实则是为了明日更能收取。若百姓离散,田地荒芜,纵有百万大军,也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终将枯竭!昔日齐桓公问管仲何以富国,管仲对曰‘仓廪实而知礼节’,同理,仓廪实,方知荣辱,方能效死力!这道理,我今日方知透彻!”
(袁绍/谢安:省钱嘛,我在行!当年在东山,跟人赌棋输多了,也过过紧日子!)
田丰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主公,胸中一股热流奔涌激荡,冲击着他的理智,竟一时哽噎,说不出话来。他一生刚直,屡屡直言进谏,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了能让主公用其言,察其心,行仁政,惠及百姓,稳固社稷吗?他曾无数次幻想明主纳谏的景象,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主公不仅采纳其言,更有如此惊人的魄力与深远的远见!甚至不惜自减用度,与民同苦!这……这简直是明君典范啊!(田丰内心:主公,您是不是被什么圣人附体了?!)
他猛地翻身下马,不顾地上残雪泥泞,推金山倒玉柱般拜伏在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带着哽咽:“主公……主公真乃……真乃明主!田丰……田丰往日若有冒犯,还请主公恕罪!丰,愿效死力,助主公成就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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