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山的春日,总比河北来得更早几分,也更显湿润温柔。山花烂漫得如同打翻了调色盘,溪水欢腾着奔流而下,连带着半山腰那处“格物堂”内的气氛,也如同这天气般,愈发活跃起来,甚至有点……过于活跃了,简直像个技术宅的狂欢派对。曲辕犁的成功,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不小的石子,那涟漪正晃晃悠悠地扩散至更远、更意想不到的领域,比如……人的身体。
张道陵/顾炎武此刻正站在格物堂新近开辟出的、挂牌为“医理区”的棚屋里。这里早已不是往日丹炉与药杵称王称霸的天下,而是摆满了各种正在晾晒的、散发着奇异气味的草药(有的看起来像野菜,闻起来像调料)、画得有些抽象的人体经络图(看起来更像某种神秘符咒)、以及一些看起来像是从厨房搬来的、用于蒸煮提纯的简陋器皿(有个瓦罐甚至缺了个角,被用泥巴勉强糊住了)。空气中弥漫着混合的草木香气,努力想要覆盖住往日那令人头晕的丹砂硝石味,但偶尔飘来的一丝疮痈异味,还是提醒着人们这里的“务实”转向,味道层次相当丰富。
几名原本负责采药炼丹、如今被迫“转行”研究医术的道人,正围着一个躺在草席上的道民,抓耳挠腮,束手无策,像一群围着热锅的蚂蚁。那道民腿上生了个巨大的疮痈,红肿流脓,气味堪比发酵过头的咸鱼,还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嘴里念叨着“三清祖师接我上天”之类的胡话。寻常的草药膏子敷上去,仿佛泥牛入海,毫无作用,估计连细菌都嫌弃。
“天师,此人疮毒已深入腠理,邪气内陷,怕是……华佗再世也难了……”为首的老道医面带难色,习惯性地想掐指算算吉凶,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感觉自己职业生涯遇到了瓶颈。周围的道民家属闻言,已是低声啜泣起来,气氛一度十分沉重,仿佛下一秒就要准备后事。
张道陵/顾炎武走上前,面不改色地仔细观察那狰狞的疮口,眉头都没皱一下,心理素质堪比现代外科医生。他并非什么外科圣手,但顾炎武的记忆宝库中,不仅有着对《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等经典的深刻理解,更有着明末已然萌芽的“温病学说”与对外科创伤处理的某些朴素认知(比如知道脓得挤出来,不然会坏事儿)。他深知,此等重症,恐怕不是喝几碗苦药汤子、念几句“急急如律令”就能解决的,得下点“狠手”,进行“物理超度”。
“脓已成,势如囊中之锥,当决之。”他沉声道,语气平静得像是说要切个西瓜,“腐肉不去,犹如朽木藏蠹,新肌何以得生?邪毒盘踞不去,终将攻心伐髓,回天乏术。”(内心:这脓包,得引流!)
“决……决之?!”老道医吓了一跳,差点把自己的胡子揪下来,“天师,金针放血,导引气血,尚在情理之中。如此大的疮痈,强行破开,犹如决堤,恐血崩而亡啊!这这这……这风险太大了!” 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鲜血喷溅、病人当场嗝屁的恐怖画面,感觉自己要背上医疗事故的锅。
“非是让你蛮力破开,乱砍一气,当自己是刽子手吗?”张道陵/顾炎武示意一旁脸色发白、快要晕过去的赵升,取来一柄在炉火上反复灼烧至通红、又用凉水激过的小刀(算是简易消毒,虽然条件简陋,但态度要有),又命人取来度数较高的烈酒(虽然比不上酒精,但聊胜于无,至少能壮胆)和煮沸后晾凉的干净麻布。这架势,看得周围道人眼皮直跳,感觉天师不像是要治病,倒像是要搞什么神秘仪式,或者……庖丁解牛?屠夫上岗?
“看好了,”张道陵/顾炎武一边口述,一边用手在离疮口老远的地方比划,生怕被脓血溅到,形象还是要的,“先用此酒,仔细清洗疮口周遭皮肉,算是给这块地‘净净场’。”他尽量用通俗的话解释。“再以此刀,稳住了手,别抖!沿这脓腔最饱满之处的下缘,斜斜划开一个小口,不可过深,以能引脓流出为度,就像给熟透的果子开口放气。”他描述得尽量详细,仿佛在教人做一道精细菜,虽然食材有点倒胃口。“待脓血引流干净,再以此煮过的布条,蘸取……嗯,取三七、白芨等份,细细研磨成粉,调以少量酒液,制成药捻,轻轻纳入创口,用以引流余毒,促进新肉生长,这叫‘给伤口插个吸管’。”
他的话语和这一套“外科小手术”流程,在周围这些习惯了“静坐存思”、“符水咒语”、“意念驱邪”的道人看来,简直是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直接动刀子割肉放脓?这跟市井屠夫有什么区别?!跟传说中的华佗要给曹操开瓢有一拼!连一向对天师深信不疑的赵升,此刻都紧张地捏紧了拳头,手心全是汗,心里默念:祖师爷保佑,千万别出人命啊!
但看着天师那沉稳得令人心安的目光(以及病人那再不处理可能真要去见三清道祖的模样),老道医把心一横,牙一咬,抱着“治不好大不了赔条命,反正也快不行了”的悲壮心态,接过那柄还带着烟火气的小刀,颤抖着依言操作,那手抖得跟摸了电门似的。当刀尖小心翼翼地划破皮肤,腥臭的脓血“噗嗤”一声顺利被引出(围观群众集体后退半步),敷上特制药捻后,奇迹般地,病人的呻吟声竟然渐渐平复,当夜那骇人的高热便开始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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