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幺茶馆的灯笼越发明亮,暖黄的光晕透过竹帘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老鹰茶的焦香混着毛血旺的麻辣,在空气中酿成醇厚的市井气息。吴梦琪刚把 “老坛泡菜水故事” 那页笔记折角,就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笔记本上,沉稳得像老黄葛树的根。
杨崇德端着茶碗慢悠悠走过来,红木拐杖点在青石板上的 “笃笃” 声,和茶馆里嗑瓜子的 “咔嚓” 声奇妙地合拍。他站在桌旁,老花镜后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 “老坛泡菜水故事:二十年传承” 的字样上,指尖轻轻敲了敲纸面,力道不重,却像敲在吴梦琪的心尖上。
“小姑娘,” 杨老的声音带着茶水浸润过的温润,却藏着不容置疑的锐利,“周叔这坛水可比你岁数都大,光写‘二十年’不够。” 他顿了顿,拐杖往周叔摊位的方向偏了偏,“得说清楚‘1998 年暴雨天救过邻居泡菜坛’的事,那才是这坛水的魂。”
吴梦琪手里的笔 “啪嗒” 一声掉在笔记本上,墨水洇出个小小的黑点。她猛地抬头看向杨老,眼里满是惊讶 ——1998 年暴雨救坛的事,是三天前收摊后,周叔蹲在老坛旁跟她闲聊时说的,当时只有他们两人,连王芳都不在场。这老江湖怎么会知道?
“您…… 您怎么知道?” 吴梦琪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上洇开的墨点。暮色从竹帘缝隙钻进来,在杨老的青布褂子上流动,让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深邃,像藏着一肚子老街的故事。
周叔见状连忙站起身,手里的茶壶差点脱手:“小吴,给你正式介绍下!这是杨崇德杨老,前重庆市老字号协会会长,当年把重庆火锅卖到全国的大人物!” 他拍着胸脯,语气里满是敬佩,“磁器口的老商户,谁没受过杨老的指点?我这老坛能留到现在,都得谢杨老当年提点!”
杨老摆了摆手,示意周叔坐下,目光却没离开吴梦琪的笔记本:“1998 年那场洪水,磁器口半条街的铺子都淹了,多少老坛的泡菜水毁在水里。” 他呷了口茶,苦涩的茶汤在舌尖打转,“周小子当时刚接他爹的摊子,抱着这坛水在房梁上蹲了两天两夜,洪水退了又帮隔壁张婆婆抢救出半坛老卤,这事老街坊谁不知道?”
吴梦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周叔随口一提的往事,在老街坊眼里竟是如此珍贵的记忆。她低头看着笔记本上单薄的 “二十年传承”,突然觉得这几个字太轻了,根本托不起那坛水里藏着的风雨与情谊。
“这故事得写进去。” 杨老的指尖在纸上画了个圈,“游客买的不只是泡菜水的酸香,是这坛水背后的坚守,是重庆人‘帮衬邻里’的热辣性子。你只写年份,就像吃酸辣粉不放辣椒,少了魂。”
周叔在一旁连连点头,给杨老续上茶水:“杨老说得对!当年要不是杨老教我‘老卤掺新水,比例不能错’的法子,我这坛水早就废了。” 他看向吴梦琪,眼里闪着感慨,“这老江湖的眼睛毒着呢,啥都瞒不过他。”
吴梦琪赶紧拿起笔,在 “二十年传承” 下面添了行字:“1998 年洪灾,周叔护坛两夜,救邻坛半坛老卤,老卤互掺续香火”。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她突然明白杨老说的 “魂” 是什么 —— 是手艺里的人情,是岁月中的温度,是那些藏在市井烟火里的真实故事。
杨老看着她补写的内容,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才像样。做老字号的 IP,不能光靠漂亮话,得把这些带着泥味的往事挖出来,那才是别人偷不走的东西。” 他在茶馆里踱了两步,拐杖点过之处,茶客们都笑着打招呼,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杨老,您咋一眼就看出我笔记里缺这个?” 吴梦琪忍不住问,心里的好奇压过了紧张。她实在想不通,这位看似只在茶馆喝茶的老者,怎么会对老街的往事如此清楚,又怎么能精准地指出她的疏漏。
杨老在竹椅上坐下,拐杖靠在桌腿,发出轻响:“我在这茶馆喝了三十年茶,听的故事能装满嘉陵江。” 他指了指墙角嗑瓜子的老者,“那是开了五十年杂货铺的张大爷,当年周小子救坛时,他就在隔壁搬货;那个算账的老板娘,她爹是当年的居委会主任,洪水退了帮着登记损失。”
他的目光扫过茶馆里的每一个人,像在清点家珍:“老街的事,哪件能瞒过老茶客的眼睛?你周叔护坛的事,在茶馆里被讲了二十年,比评书还热闹。” 他看向吴梦琪,眼神里带着赞许,“倒是你,能让周小子把这往事说给你听,说明你这丫头实在,没把他当普通商户糊弄。”
吴梦琪的脸颊微微发烫。她想起自己蹲在老坛旁听周叔讲故事时的场景,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说起洪水退去时邻里互送新泡的辣椒,语气里的暖意让她至今难忘。原来那些被她认真记在笔记本上的碎片,早已是老街坊们口耳相传的珍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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