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素描本,不再仅仅是一件画具,更成了一方无声的战场。林焰不再回避它,反而将它置于生活轨迹中最显眼的位置——窗台,正对着每日阳光移动的轨迹。
他开始规律地在上面作画。不再是发泄,也不是记录,而是一种冷静的、近乎冷酷的自我剖析和……布局。
他画自己左手手腕上一道浅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旧疤痕,旁边标注着模糊的日期——那是他记忆中第一次被谢云深从街头带走后不久,在一次高烧梦魇中无意识抓挠留下的。他画谢云深书房里那个总散发着清冽香气的紫铜香炉,细致地勾勒出炉身上一道极其细微的、像是被什么硬物磕碰过的划痕。他画周叔右耳后那颗不起眼的小痣。
这些细节琐碎、私密,甚至有些无厘头。像是随手记下的涂鸦,又像是一个偏执狂的私人档案。
他知道,如果谢云深真的在看着,一定能看懂。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那个男人:你看,我记得。我记得你给予的一切,无论是温暖,还是伤痕。我记得你身边的每一个细节。我并非全然无知,也并非任你拿捏。
这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宣告——我,林焰,拥有独立于你之外的记忆和意志。
同时,他开始更积极地利用那个一次性加密邮箱。他没有再主动联系顾聿,以免给他带来危险。但他会定期登录,清理痕迹,像一只谨慎的蜘蛛,维护着唯一可能通往外界的信息丝线。
生活依旧清苦。他在画材店的零工收入微薄,支付完房租和最基本的生活开销后所剩无几。他开始接一些更耗费时间但报酬稍高的活计,比如帮本地一些小画廊修复古旧画作,或者给旅游纪念品商店手绘批量生产的风景明信片。
这些工作枯燥而机械,却让他接触到了金城艺术圈更边缘、也更真实的一面。他听着那些不得志的画家抱怨市场,听着画商们谈论真假难辨的炒作,也听着一些关于本地收藏家的、真伪难辨的流言蜚语。
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沉默地吸收着一切信息,试图从中拼凑出谢云深势力可能触及的范围,以及自己可以利用的缝隙。
机会在一个寒冷的傍晚悄然降临。
他帮一家小画廊修复完一幅清末的水墨山水,画廊老板是个头发花白、脾气温和的老先生,对他细致的手艺颇为满意,结账时多给了他一些酬劳,还随口闲聊道:“小林啊,你这手艺,窝在我这小店里可惜了。前两天‘墨韵斋’的老板还跟我打听,有没有靠谱的修复师傅,他们那儿收了几幅受损的西洋油画,急着要处理。”
墨韵斋。林焰知道这个地方,是金城最高端的画廊之一,往来皆是本地名流和资深藏家。
他的心微微一动。
“墨韵斋……要求很高吧?”他状似无意地问,手里整理着工具。
“高自然是高,给的报酬也丰厚。”老先生推了推老花镜,“不过他们这次要得急,据说是一位重要客人的私藏,不小心被家里的猫抓坏了,心疼得不行,点名要最好的师傅修复,不能留一点痕迹。”
重要的客人……私藏……不能留痕迹……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是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林焰脑海中某个阴暗的角落。
谢云深有洁癖,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处理“麻烦”上,都追求绝对的干净,不留痕迹。他喜欢收藏各种艺术品,尤其是那些独一无二、带有隐秘故事的作品。他会不会……就是那位“重要的客人”?
这个猜测大胆而冒险,但并非全无可能。谢云深的触角既然能伸到金城,涉足本地的顶级画廊也在情理之中。
林焰压下心头的悸动,面上依旧平静:“谢谢老板告诉我,不过墨韵斋那种地方,我怕是不够格。”
他没有立刻行动。他需要确认,更需要一个完美的、不引人怀疑的切入方式。
几天后,他“偶然”在一次给旅游纪念品店送画稿时,“路过”墨韵斋。画廊门面低调奢华,他隔着玻璃橱窗,能看到里面陈列的几件作品,价值不菲。
他没有进去,只是在对面街角的咖啡馆坐了一会儿,要了杯最便宜的柠檬水,观察着进出画廊的人。大多是衣着考究、气质不凡的中年以上男女。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一辆黑色轿车的接送下,出现在画廊门口。
是周叔。
他穿着便服,但林焰绝不会认错那刻板的姿态和一丝不苟的神情。周叔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与出来相迎的画廊经理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便转身上车离开。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分钟。
足够了。
林焰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确认。
目标,锁定。
他没有急着去毛遂自荐。他回到出租屋,翻出之前修复那幅水墨山水时剩下的、品质极佳的仿古宣纸和矿物颜料。他花了几个晚上,精心临摹了一幅小型的花鸟扇面,笔法细腻,设色淡雅,几乎可以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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