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战士强挤出一个笑容:“没啥子,习惯了。”
深夜,李振邦睡在连部角落的草铺上。半夜醒来,看见几个战士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在写回信。他们写得很慢,很认真,遇到不会写的字就互相请教。
“同志,”一个战士怯生生地走过来,“能帮俺看看这个字咋写不?俺想告诉媳妇,俺一切都好,就是......就是有点想家。”
李振邦接过铅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想念”两个字。
第二天,李振邦决定跟着运输车队继续前进,把剩下的信件送到更前沿的阵地。天还没亮,十二辆满载粮食弹药的卡车就出发了。司机是个黑龙江小伙,叫小王,才十九岁,却已经是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了。
“这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开。”小王熟练地转动方向盘,避开一个又一个弹坑,“就是这美国飞机讨厌,天天来打招呼。”
果然,车队行进到一半,空中传来飞机的轰鸣声。
“敌机!隐蔽!”
小王猛打方向盘,把车开进路旁的树林。其他车辆也迅速散开隐蔽。李振邦跟着小王跳下车,躲进一个弹坑。三架美军飞机俯冲下来,机枪子弹打在路面上,溅起一串串尘土。
飞机远去后,小王吐掉嘴里的泥土:“走吧,继续前进。前线还等着呢。”
“为什么不主要在晚上运输?”李振邦问。
“晚上也运,”小王说,“但前线等不及啊。伤员要药品,战士要粮食,一刻都不能停。”
中午,他们在半路的一个兵站休息。兵站设在一个山洞里,几个女兵正在给伤员换药。李振邦看见一个重伤员紧紧攥着一封信,已经昏迷了,却还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李振邦问护士。
“在念他女儿的名字,”护士轻声说,“孩子刚满月,他还没见过。”
李振邦默默记下:一定要建议建立更快捷的军属通讯渠道。
傍晚,车队终于到达前沿的一个炮兵阵地。战士们欢呼着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帮着卸货。炮兵连长紧紧握住运输连长的手:
“老陈,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我们真要拿石头当炮弹了!”
回程时,车上载着十几名伤员。为了减轻颠簸,小王把车开得格外小心。遇到大的坑洼,他就停车,和其他战士一起把伤员抬过去。
深夜回到连部,李振邦帮着把伤员抬进卫生所。一个年轻的伤员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
“同志,我的枪呢?我的枪不能丢......”
护士轻声安慰:“枪给你保管好了,等你伤好了就还你。”
伤员这才松开手,昏睡过去。
走出卫生所,李振邦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这一天的经历,比他在上海和沈阳的所有经历都更加震撼。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振邦跟着不同的运输队,走遍了前沿的各个阵地。每到一处,他都把信件亲手交到战士们手中。看着他们如获至宝的表情,听着他们讲述的战斗故事,李振邦深深体会到了这些家书的分量。
在一个高炮阵地上,他遇见一位上海籍的指导员。听说李振邦刚从上海来,指导员的眼睛湿润了:
“我家在闸北,三年没回去了。上次收到信,说外白渡桥还好好的。”
“桥好好的,”李振邦告诉他,“苏州河上的船还在开,有轨电车也还在跑。”
“那就好,那就好。”指导员喃喃道,目光望向远方,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见故乡的模样。
每到一个阵地,李振邦都会把战士们写好的回信仔细收好,用油布包了一层又一层。他知道,这些信对后方的家人意味着什么。
有一次,他们遇到敌军猛烈轰炸。躲在防空洞里时,一个战士把刚收到的家信捂在胸口:
“可不能让它受损,这是我媳妇写来的第一封信。”
还有一次,他看见一个老兵在阵地上烧东西。走近才发现,老兵是在读信,读一封,烧一封。
“这是做什么?”李振邦不解。
“万一我牺牲了,不能让我娘看到这些信。”老兵平静地说,“她病了半年了,知道我平安,才能撑下去。”
这些点点滴滴,都被李振邦认真记录在笔记本上。他记下的不仅是所见所闻,更是战士们的期盼与牵挂。
这天,李振邦跟随运输队来到一个刚刚经历战火的山村。在断壁残垣间,他看见一位朝鲜阿妈妮正在照顾受伤的志愿军战士。老人用生硬的中文说:
“志愿军,儿子一样。”
旁边懂朝鲜语的战士翻译说,阿妈妮的两个儿子都牺牲了,她把志愿军战士都当作自己的儿子。
这一幕深深打动了李振邦。他想起在兵站看到的女兵,想起在阵地上烧信的老兵,想起眼前这位失去儿子却依然照顾志愿军的阿妈妮。这些人,这些事,让他产生了留下来的念头。
当晚,他对陈连长说:
“连长,我想留下来。这里的通讯太不方便了,我想帮着建立一套更有效的军邮系统。”
陈连长紧紧握住他的手:“太好了!我们正需要懂行的同志来做这个工作。”
李振邦立即给周队长写了封信,说明前线的情况和自己的决定。他在信末写道:“队长,这里的战士们太需要与家人保持联系了。请允许我留下来,帮助建立军邮系统。等我完成任务,一定回来。”
第二天,他开始着手整理各部队的通讯情况。战士们听说这位上海来的同志要帮他们建立邮路,都围上来提供信息:
“我们团每半个月能收到一次信。”
“我们连已经三个月没收到家书了。”
“上次收到的信都被雨水泡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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