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华对京营的核查,如同用细筛子过滤一片看似板结、实则内部早已被蛀空的土地,虽未立刻掀起滔天巨浪,却也让藏匿其中的蛇虫鼠蚁感到了不安与躁动。
侯国兴起初的倨傲,在李邦华那份措辞严谨、数据详实的密奏悄然送入乾清宫后,逐渐转化为了惶惑与恼怒。
他几次前往司礼监值房,向他的舅父魏忠贤诉苦,言及李邦华“吹毛求疵”、“意图不轨”,恳请魏忠贤出手制止。
魏忠贤比他的外甥要沉得住气,但也深知不能再让皇帝的人这般在京营里“细查”下去。
李邦华查到的,绝不仅仅是兵员缺额和器械朽坏,更深层的贪墨链条、人事关联,一旦被彻底揭开,必将撼动他在京营的根基。
小皇帝的耐心和手段,他已然领教过,绝不会天真地认为对方会适可而止。
必须反击,而且要更狠、更直接,打在小皇帝不得不应对的“七寸”上!
司礼监值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阴沉的面孔。
魏忠贤、王体乾、崔呈秀、田尔耕,以及刚刚被召来的侯国兴,再次聚首。
“厂公,不能再让李邦华这么查下去了!”
侯国兴急声道,“他现在还只是查点人数、看看器械,万一让他查到粮饷发放、军田侵占这些事上,那……那就麻烦大了!”
崔呈秀阴冷地接口:“不错。京营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小皇帝派李邦华来,绝非仅仅为了弄清现状,其背后必有更深图谋。我们必须让他知难而退,甚至……让他栽个跟头!”
田尔耕摩挲着腰间的绣春刀柄,眼中凶光闪烁:“厂公,不如让属下找个由头,给那李邦华安个罪名,直接拿入诏狱!看谁还敢再来查!”
魏忠贤缓缓摇头,声音沙哑而冰冷:“不可。李邦华是奉旨办事,动他,就是公然抗旨,正中那小皇帝下怀。他巴不得咱们跳出来,好有借口动用雷霆手段。”
他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咱们得换个法子。他不是关心京营吗?不是嫌京营废弛吗?那咱们就让他看看,京营‘废弛’之下,藏着怎样的‘力量’!”
王体乾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声道:“厂公的意思是……借力打力?”
“没错。”
魏忠贤嘴角扯出一丝狞笑,“京营里,可不光是咱们的人,还有那些世代簪缨的勋贵子弟,还有那些靠着祖荫混日子的纨绔。”
“这些人,平日里吃空饷、喝兵血,一个比一个在行,但也最是骄横跋扈,受不得半点委屈。”
“若是……若是让他们觉得,李邦华的核查,是要断他们的财路,夺他们的权柄,甚至可能追究他们过往的不法之事,你们说,他们会如何?”
侯国兴眼睛一亮:“定然会闹将起来!”
“对!让他们去闹!”
魏忠贤重重一拍桌子,“咱们只需在后面稍稍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让那些勋贵纨绔,还有他们手下的骄兵悍将,去围堵李邦华,去兵部衙门闹事,甚至……在京城里制造些混乱!”
“到时候,局面失控,看那小皇帝如何收场!是他派来的人无能,激起了兵变?还是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些勋贵之后、京营将士一并严惩?”
此计可谓毒辣!
一旦京营发生大规模骚乱,无论原因为何,首要责任都在皇帝和他派出的李邦华身上。
届时,魏忠贤便可联合朝中势力,以“安抚军心”、“稳定京畿”为名,逼迫皇帝停止对京营的核查,甚至借此机会反咬一口,指责皇帝“用人不明”、“举措失当”,严重打击其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
“妙啊!厂公此计甚妙!”
崔呈秀抚掌赞叹,“如此一来,进退两难的就是小皇帝了!”
“田尔耕,”魏忠贤吩咐道,“你手下的番子,给我盯紧了京营那几个刺头和有背景的军官,适时给他们递些话,就说李邦华奉了密旨,要彻底清查京营历年账目,严办所有吃空饷、贪墨军资之人,一个都跑不了!再把风声放大,闹得越凶越好!”
“侯国兴,你在营中,也给我摆出焦头烂额、无力约束的姿态,甚至……可以暗中行些方便,让那些人更容易聚集起来!”
“王公公,朝中那边,你知道该怎么做。”
几人领命,眼中皆露出狠厉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京营大乱、皇帝焦头烂额的场景。
然而,他们绝然料想不到,他们这番密谋,虽未泄露只言片语,但其核心成员那几乎要溢出图谱的深红色光芒,以及骤然变得活跃、频繁串联的动向,早已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为朱由检指明了方向。
几乎就在魏忠贤等人密谋的同一时间,乾清宫西暖阁内,朱由检正准备歇息。
他习惯性地在睡前再次扫视脑海中的图谱,审视那些关键光点的状态。这一看,却让他瞬间睡意全无。
魏忠贤、王体乾、崔呈秀、田尔耕、侯国兴……这几个核心阉党人物的光点,此刻不仅红得发黑,更呈现出一种异常的“活跃”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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