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浸透雁门关时,卫峥站在新落成的学馆前,看着工匠们将“同心馆”三个字嵌上门楣。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像在应和远处互市的吆喝声。这学馆是萧彻下旨修建的,青砖黛瓦带着江南的雅致,廊柱上却雕刻着草原的狼图腾,远远望去,恰似把大靖的温婉与蛮族的雄浑揉在了一起。
“卫将军,孩子们都到齐了。”副将赵勇快步走来,手里捧着名册,“大靖这边选了二十个学童,蛮族那边来了十八个,连脱脱小王子都跟着来了,说是要跟萧煜殿下一起上课。”
卫峥点头,转身走向学馆正厅。推门而入,暖意扑面而来——二十张梨木书桌分两列排开,左边坐着穿绸缎长衫的大靖学童,右边是裹着皮毛的蛮族孩子,彼此好奇地打量着,手里都攥着萧彻亲笔题写的“劝学”木牌。萧煜正踮着脚,给一个梳着小辫的蛮族女孩展示自己的算珠,那女孩叫阿古拉,是蛮族首领的小女儿,怀里抱着只雪白的小羔羊,此刻正瞪圆了眼睛,看着算珠在萧煜手中噼啪作响。
“都坐好吧。”卫峥走上讲台,将《三字经》和《牧民要术》分发给孩子们,“从今日起,上午学汉文、算术,下午学农耕、畜牧,谁学得好,月底就奖励一匹绸缎或是一张好弓。”
话音刚落,蛮族孩子立刻挺直了背——他们早就听说,大靖的绸缎比草原的皮毛更轻便,而卫将军的弓,能射穿两指厚的木板。大靖的学童也不甘示弱,纷纷摸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林晚意亲手系上的,刻着“勤学”二字。
开课第一日,教的是“人之初,性本善”。先生是沈清辞从江南请来的老秀才,姓周,鬓角斑白,却中气十足。他指着字卡,正要讲解,阿古拉忽然举起手,举着羔羊问:“先生,小羊也算‘人’吗?它生来就不会咬人。”
哄堂大笑中,萧煜站起来,认真地说:“阿古拉,‘人’是指我们,但是‘善’也包括对小羊好呀。我嫂嫂说,善待生灵,才是大善。”他这话是前日听林晚意说的,此刻搬出来,倒有模有样。周先生赞许地点头:“萧煜殿下说得对,‘善’不分人与兽,更不分族群。就像这雁门关,大靖的商队和蛮族的牧民,不也像一家人吗?”
孩子们似懂非懂,但看着彼此手里相同的课本,忽然觉得陌生感淡了许多。
午后学畜牧时,蛮族的老牧民巴图来了。他教大靖孩子怎么辨别羊的健康,怎么用草药治小病,萧煜学得最认真,蹲在羊群里,跟着巴图摸羊的肋条,还把要点记在小本子上。阿古拉则缠着周先生,要学写自己的名字,笔尖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划过,像小羊在雪地上踩出的脚印。
卫峥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赵勇递来一杯热茶:“将军,您看,陛下这步棋走得真妙。孩子们混熟了,大人们自然也能放下戒心。”卫峥望着学馆外晾晒的草药——有大靖的当归,也有蛮族的防风,混在一起,倒成了最好的药方。
傍晚,脱脱带着阿古拉来辞行,手里捧着两匹狼皮:“卫将军,这是阿古拉父亲让我送来的,说给学馆做褥子,冬天暖和。”他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颗狼牙,“这个给萧煜,他说想要个护身符。”
卫峥接过狼皮,将自己的佩剑解下来,递给脱脱:“这剑送你,比狼牙更能护身。告诉首领,下个月互市,我请他喝江南的桂花酒。”
脱脱接过剑,鞘上的玉扣在夕阳下发亮。远处,学馆的窗户透出灯光,周先生正教孩子们唱江南的童谣,蛮族孩子的调子虽不准,却唱得格外认真。卫峥忽然想起萧彻的话:“守边关,不是堵住门,是打开窗。”此刻,这扇窗里的光,正一点点照进草原的夜色里。
京城的菊花开得正盛时,林晚意收到了卫峥从雁门关寄来的信。信是用桑皮纸写的,边角沾着些泥土,字里行间却透着暖意——说学馆的孩子们已经会背“性相近,习相远”了;说蛮族首领用三匹好马换了沈清辞新印的《农桑书》,还说要派自己的儿子来学打铁;最有趣的是,阿古拉把萧煜的算珠偷换成了羊骨珠,萧煜不但不气,还教她用羊骨珠算乘法。
“你看这两个孩子,倒比我们这些大人还懂相处之道。”林晚意把信递给萧彻,指尖划过“阿古拉送了萧煜一只小羊羔,萧煜给它取名叫‘和平’”这句,忍不住笑了。
萧彻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抬头,接过信看了一遍,嘴角扬起:“卫峥把学馆管得不错,朕看,明年可以在其他关口也开几家。”他放下朱笔,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那棵玉兰树——自去年移栽过来,如今已长得比人高,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对了,沈先生的《齐民要术》新刻好了,你让人挑十车,随下个月的商队送去吧。再附封信,问问他要不要江南的稻种,雁门关的水土,或许能种活。”
林晚意点头,正欲转身,内侍忽然进来禀报:“陛下,娘娘,北境急报,说是蛮族的白狼部叛变了,抢走了互市的三车丝绸,还打伤了两个商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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