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风云突变。
天光初亮,文渊阁的当值学士便发现朱漆大门上赫然贴着一张匿名揭帖,墨迹淋漓,仿佛饱含着无尽的怨愤。
揭帖题曰《紫袍录》,字字泣血,详列了苏菱微近三年来干预户部、通政司、太医院等一十七项“越制之举”,从调动漕粮到审阅医案,桩桩件件,看似为国为民,实则逾越了后妃本分。
末尾一句更是如惊雷炸响:“今有宫妃代相理政,岂非牝鸡司晨?”
朝野哗然!
这不仅仅是对一个妃子的弹劾,更是对皇权的一次公然挑衅。
内阁首辅严世蕃等的就是这一刻,他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永宁宫却是一片沉静。
苏菱微听完孙宝儿的禀报,只是端起温热的牛乳,轻轻吹了吹浮沫,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
她放下玉碗,淡淡道:“不必理会。去,将我前几日新编的《茧火谣》后三段,交给李吹箫。”
孙宝儿一怔:“娘娘,这当口……”
“就因为是这当口。”苏菱微的指尖在琴桌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每日申时,命他分别去户部、都察院、兵部衙门前吹奏。曲调不变,只告诉他,第四拍的节奏要慢半息,第七拍则要快一息,切记。”
这道命令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孙宝儿没有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于是,就在满城风雨,人人都在议论这位“代相理政”的惠妃何时会被打入冷宫时,一道悠扬而奇异的箫声,开始准时回荡在京城最重要的三个衙门口。
曲调是江南织户们都熟悉的《茧火谣》,可那特殊的节拍,却像一把钥匙,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听懂其中的密语。
一连三日,朝堂上唇枪舌剑,严党步步紧逼,萧玦顶着巨大的压力,数次驳回了严世蕃的奏请,却也未能平息愈演愈烈的风波。
第三日黄昏,一个不起眼的杂役借着送菜的机会,将一个油纸包塞进了永宁宫采买太监的手中。
纸包里,是半页残破的账本,纸张已然泛黄发脆。
但当桑娘子轻轻翻过账页时,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纸页的背面,竟用一根细不可见的蚕丝线,密密麻麻绣出了七组数字。
“是它!”桑娘子声音颤抖,指着其中一段数字组合,“娘娘您看,这组数,与《茧火谣》新编第四拍的密语,完全对应!”
苏菱微的目光锐利如刀。
“这是江南织造局‘隐账副册’的传递方式。册子由各工头私藏,每季末尾核对后立刻焚毁,以绝后患。他们以为烧了纸,就万事大吉,却忘了……”她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忘了丝会记事。丝线上的结,绣出的码,才是他们真正的账本。”
她当即命沈青禾率领心腹,依照这半页残账提供的模式,结合桑娘子记忆中的丝税周期,复原近五年来所有上报为“瑕疵废品”的贡缎流向。
一张巨大的宣纸铺在地上,沈青禾的笔尖在上面游走,一条条红线,从江南织造局延伸而出,最终汇向京城的十一家当铺和钱庄。
每一个节点,都标注着一个名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一张盘根错节、触目惊心的《银丝流转图》赫然呈现,其上,三十七名在朝官吏的姓名,如同一张张鬼脸,狰狞地对着众人。
“娘娘,证据确凿,立刻呈报圣上,足以将严党连根拔起!”沈青禾激动地说道。
“不。”苏菱微却摇了摇头,她的视线落在那张图的最顶端,严世蕃的名字上,“现在呈上去,只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机会毁掉真正的赃银。而且,这张网太大,牵连太广,陛下也需要一个台阶。”她转头对周尚宫低语几句。
半个时辰后,一则风声从宫中悄然传出:惠妃娘娘体恤国库艰难,已向陛下请命,由新设的赋税稽核房彻查历年“虚耗折银”旧案,凡在三日内主动向户部缴还侵吞款项者,可既往不咎。
消息一出,那三十七名官吏顿时人人自危,如坐针毡。
当晚,夜深人静,大理寺狱中,被严刑拷打都未曾松口的冯掌柜突然疯了一般撞着牢门,声嘶力竭地要求翻供。
他供出,严世蕃真正的私库,并不在严府,而是藏于京郊西岭庄的地窖深处,入口伪装成一片桑田的灌溉渠暗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西岭庄的桑田里,一个身影如狸猫般敏捷地潜行。
他是当年被严家构陷的老篾匠之子,为报父仇,冒着必死的决心潜入此地。
他找到了那伪装成灌溉渠的入口,闪身进入阴冷潮湿的地窖。
借着火折子的微光,他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金银与一箱箱码放整齐的账册。
他不敢妄动,只是取出随身携带的巨大竹筐,将筐底事先涂抹了锅灰的一面,小心翼翼地拓在一本进出账单上。
刻痕将墨迹精准地复刻下来,他不敢多留,立刻循原路返回,连夜将拓片送至京郊的一处别院。
苏菱微在灯下展开那张粗糙的拓片,竹筐的纹路间,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记录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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