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还未打鸣,秀芬就醒了。她没急着起身,耳朵听着外屋缝纫机旁的动静——昨晚临睡前还摊在桌上的那堆碎布,现在少了一小半。她记得自己把王霞送来的工装边角料单独收在竹篮里,可今早一看,篮子空了底。
她披衣下床,推开裁缝间的门。晨光斜照进来,映在木桌上一堆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布袋上。有深蓝的,有灰白拼接的,还有用红格子布缝出兜帽形状的。针脚密实,四角方正,每一只都加了布袢,有的还缝了暗扣。
她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布面厚实,内衬用了两层旧棉布压在一起,摸着有点硬,但结实。
“你起这么早?”赵大妈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塞着几件卷成团的旧衣服,“我老头昨儿穿破的工装,袖口都磨透了,正愁怎么处理呢。”
秀芬抬头笑了笑:“正好,我正想找人试试新做的东西。”
赵大妈把网兜往地上一放,弯腰翻出那几个小布袋左看右看:“哟,这是啥?瞧这做工,比百货店卖的还精细。”
“厨房用的。”秀芬拿起一个,“厚布做的,能当锅盖罩,不怕油不怕水。这个小点的,是针线包,松紧带收口,翻过来就能当桌面收纳兜。”
赵大妈眼睛一亮:“哎!我家那针线盒子老盖不上,东西撒一抽屉。这个好,挂墙上都不占地儿!”
说话间,孙寡妇也来了,怀里抱着孩子,肩上挎着个小布包。她站在门口,声音轻:“秀芬……我带了两件孩子的旧袄子,还能用吗?”
“怎么不能?”秀芬接过布包打开一看,一件是洗得发白的夹棉小褂,另一件领口开线了,“这种软布最适合做围裙里衬,或者给孩子垫肩膀防磨。”
孙寡妇低头看了看自己孩子身上那件补过三次的围裙,小声说:“他上学总蹭脏本子……我想着,要是有个小袋子能装铅笔橡皮就好了。”
秀芬点点头,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只刚缝好的小布袋,巴掌大,圆角,带短绳挂襻:“这个就是给你准备的。外面用帆布,里面衬一层旧床单,能装五六支笔,挂在书包带上就行。”
孙寡妇接过袋子,手指摩挲着边缘的锁边针脚,眼眶有点发热:“你连这都想到了……”
“咱们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秀芬把剩下的几个袋子挨个摆出来,“今天我还做了儿童围裙,短身的,袖口收紧,前头两个口袋,吃饭写字都不怕弄脏衣裳。”
话音刚落,王霞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妞妞坐在后座上,身上穿着件崭新的红蓝格子围裙,袖子卷到手肘,正低头玩手里的蜡笔。
“妈!你看李阿姨给我做的小厨师服!”妞妞一下车就蹦到孙寡妇面前转了个圈,“后面还有带子系脖子上,不会滑下来!”
王霞笑着摇头:“昨儿晚上她非要把旧窗帘剪了做这个,我说算了买个新的,她说‘买的不合身,还费布票’。结果一早送来,妞妞穿上就不肯脱。”
赵大妈啧啧两声:“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旧布也能做出花来。”
秀芬没接话,只是低头整理桌上的布料。她把收到的旧衣一件件摊开,按厚薄、颜色分类。粗布归一堆,细布另放,带弹性的背心裤衩剪成条做绑带,磨得起毛的工装布留着做底衬。
正忙着,郑老爷子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桌上那只折叠式的布箱上。
那箱子还没完工,四角用硬纸板撑着,外层裹的是深灰色帆布,表面缝了一道暗线,拉开能变成扁平收纳盒。
老人蹲下身,手指轻轻按了按箱角:“撑得住。”
秀芬抬头:“您觉得行?我怕纸板不经用,打算再加一层旧鞋垫压在里面。”
“鞋垫太软。”老人摇摇头,“你去厂里捡些报废的胶皮垫片,裁成方块,夹在中间,防潮又承重。”
秀芬一愣:“这也能用?”
“三十年前我在机修组,天天拆旧零件。”老人语气平淡,“有用的东西,扔了才是真浪费。”
他说完没多留,扶着拐杖慢慢走了。走到院角时,忽然停下,从衣兜里掏出一小卷泛黄的纸,放在窗台上,转身离去。
秀芬走过去打开一看,是几张手绘的结构图,画着不同尺寸的布箱样式,边上标着“厨房调料架”“煤炉旁工具盒”“炕头杂物格”。
她盯着图纸看了许久,回头对王霞说:“明儿上课,咱们不光教改衣服了。”
“那教啥?”
“教怎么把不要的东西,变成要用的东西。”
当天下午,她开始批量做第一批成品。五只锅盖罩,八个小针线包,三个折叠布箱,还有十来个儿童文具袋。布料全是从各家收来的旧衣拆解,连纽扣都是从报废衬衫上一颗颗剪下来的。
赵大妈第一个拿回家试用。晚饭前她掀开锅盖,顺手把罩子套上去,又把火柴盒、烟丝袋全塞进新做的布箱里,摆在煤炉旁边。
“嘿!这下灶台利索了。”她大声嚷嚷,“以前火柴乱丢,孩子一扒拉就打翻,现在全归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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