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华把凉透的汤重新热在炉子上,屋里还留着白天人来人往的热闹余温。桌上的纸条堆得歪歪斜斜,有写名字的,有记尺寸的,还有几根缠在一起的白棉线,像是谁匆忙中落下又没顾上拿走。
秀芬坐在小凳上,翻开新本子,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她先画了三栏:量体、剪裁、缝制。林建华蹲在炉边添煤,抬头看了眼:“真要拉几个人一起干?”
“一个人手脚再快,也赶不上这么多活。”她没停笔,“再说,光靠我一个,出了差错没人替,口碑也撑不长。”
他点点头,站起身走到桌边,手指顺着那三栏划过去:“那谁做什么,你心里有数了?”
“赵大妈嘴碎,可手稳心细,剪布从不出岔;孙寡妇话少,但做事认真,连剪下来的布角都叠得整整齐齐。”她顿了顿,“这事儿不能乱来,得定规矩。”
林建华吹了口气,炉火跳了一下。他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忽然说:“要不,明早我去厂里问问,看有没有人想接点外活?咱们也算搭个小组,多个人多份力。”
“先不急。”秀芬合上本子,“先把身边信得过的人拢住,稳住头一拨活。要是摊子铺太大,布料跟不上,反倒是砸招牌。”
两人商量到半夜,把能想到的环节都过了一遍。谁管布料进出,谁负责收钱登记,出了差错怎么补,工钱怎么分。最后林建华提了一句:“赚的钱,七成归干活的,两成留着买布备料,剩下的一成……万一哪天接不到活,也能给人发点补贴。”
秀芬抬眼看他,笑了下:“这话你说得比我还周全。”
第二天一早,她先去了孙寡妇家。门虚掩着,她敲了两下就推开了。孙寡妇正坐在炕边给小强补裤子,针脚细密,像绣花一样。
“昨天那件样衣,你拿回去试试。”秀芬从布包里取出一件改好的儿童袄,“袖口加宽了一指,胳膊动起来不勒。”
孙寡妇愣住,接过来翻看,手指摸过领口的盘扣:“这……是你连夜做的?”
“就一晚上。”秀芬坐下,“我想着,咱们院里几个女人,能不能一块干点事。你手巧,又耐烦,不来可惜了。”
孙寡妇低头不语,半晌才开口:“我怕拖后腿。这么多年光会缝补破衣裳,哪做得出新衣?”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秀芬轻声说,“咱们一步步来。工钱按件算,做一件是一件。孩子上学要用钱,你也别总熬着。”
孙寡妇的手指慢慢收紧,把那件小袄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转头去赵大妈家时,她正蹲在院里刷锅。看见秀芬来了,立刻放下刷子:“哎哟,大清早就来找我,准没好事!”
“好事坏事,您听了再说。”秀芬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两件新样式,“这是打算做的新年衣,小孩的,妇女的。我想组个小组,您要是愿意,咱们一块干。”
赵大妈眯眼看图,嘴里嘀咕:“这领子盘得精细,费工夫啊……我家老伴儿和俩孙子穿衣吃饭都指着我,哪有空天天守着缝纫机?”
“不用天天来。”秀芬说,“按自己时间排班,早上来两个钟头也行。再说,您家孙子的新年袄,难道不想亲手做一件?”
赵大妈眼睛一亮,随即又压低声音:“可吴婶那张嘴,见我们聚一堆,不得说闲话?”
“她要说,就让她说。”秀芬笑了笑,“您不来,谁镇得住她?再说了,您要是不来,以后谁帮我说公道话?”
赵大妈一拍大腿:“得,你这张嘴比针还利索。算我一个!不过丑话说前头——我可不干杂活,剪布、量体,行;端茶倒水,免谈!”
中午刚过,裁缝间的小门就被推开了。赵大妈拎着尺子和粉线包进来,孙寡妇抱着那件样衣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一根新买的顶针。
林建华搬了三条长凳靠墙摆好,又把灯泡往上提了提。三人坐定,秀芬拿出本子,翻开一页写好的条文。
“今天叫你们来,是想把这摊事正经办起来。”她说,“咱们不挂招牌,也不对外吆喝,先做熟人介绍的活,保质量,守信誉。”
赵大妈点头:“这个我赞成。咱不是抢人家饭碗,是帮街坊解决难处。”
“第一,分工。”秀芬指着本子,“量体归我和孙姐轮着来,剪裁由赵姨主理,她眼力准,手不抖。缝制我带头,其他人学着上手。整烫归林师傅,他力气大,熨得平。”
林建华坐在角落应了一声:“行,我下班回来顺手干。”
“第二,布料管理。”她拿出一个小木箱,里面分了格,“每块布进来编号登记,用多少记多少。谁领了布,签字画押,用剩的交回来,不许私自带走。”
赵大妈插嘴:“那要是有人偷布呢?”
“布料贵重,咱们看得紧点。”秀芬说,“而且,谁要是坏了规矩,下回就不请了。咱们靠的是信任,不是靠罚。”
孙寡妇小声问:“那……工钱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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