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年味儿尚未完全散去,高二下学期的序幕便已拉开。寒风依旧料峭,但空气中似乎已经能嗅到一丝早春泥土苏醒的湿润气息。沉寂了二十多天的校园,再次被少年们的喧嚣与活力填满。
返校日的教室,像一锅渐渐煮沸的水。久别重逢的同学们兴奋地交换着各自的新年见闻,分享着从家乡带来的特产,叽叽喳喳,热闹非凡。然而,在这片喧闹之下,一种微妙的变化,如同水底的暗流,在熟悉的面孔间悄然涌动。寒假,像一个小小的分水岭,让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新的色彩。
许年是变化最明显的一个。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进教室就大呼小叫地满场飞,而是安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将书包挂好,然后拿起抹布,开始默默地擦拭积了薄灰的课桌和窗台。有同学抱着新领的一摞教材踉跄着进门,他立刻上前几步,沉稳地接过一半:“我来吧,看着挺沉。”那同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许年,惊讶地打趣:“哟,年哥,一个年过去,转性了?”许年只是笑了笑,没像往常那样插科打诨,眼神里却多了一份以前少有的沉静和担当。他甚至主动去找班长,询问新学期班级值日表和公共区域打扫有没有需要调整或者加强的地方。这种低调而切实的改变,让熟悉他的人都隐约感觉到,那个跳脱不羁的少年,似乎正在尝试将肩膀靠向更实在的地方。
刘夏的课桌上,则明目张胆地摊开了一本彩色印刷、充满户外气息的《国家地理》杂志,以及几张某知名户外探险俱乐部“暑期青藏高原徒步营”的宣传页。他本人正口沫横飞地向围过来的几个男生描述着营地内容:“……看见没,全程十五天,徒步穿越,露营,星空教学,还有高原生态考察!这才叫生活!比关在教室里死读书强多了!”他眼神发亮,语气激动,“我跟你们说,国外好多学生高中毕业都不直接上大学,叫什么‘间隔年’,背个包就去周游世界,那才叫增长见识!”
“间隔年?背包客?”这些对大多数同学来说还十分陌生的词汇,引起了一阵好奇的讨论。
“听起来是很酷,但爸妈肯定不同意啊,觉得是不务正业。”有人泼冷水。
“就是,高考完了不好好准备上大学,跑去游山玩水,回来心都野了。”
刘夏不服气地反驳:“怎么就不务正业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见识过世界的广阔,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父辈规划的叛逆和对未知远方的强烈向往。这场小小的讨论,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不少同学心中漾开了对“标准答案”之外另一种人生可能的涟漪。
与刘夏的高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常明的沉默。他安静地坐在窗边,课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新发的课本。但在数学书的下方,隐约压着一本从S市带回来的、印刷精美的画册——那是S市美术学院附中的宣传资料。他的目光时而落在窗外枯枝上跳跃的麻雀,时而收回,看似无意地扫过画册封面上的校徽。没有人知道,在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正进行着怎样一场激烈的拉锯战。S市提供的平台和机遇,像遥远天际璀璨的星辰,充满诱惑;而奶奶日渐蹒跚的身影、朋友们熟悉的笑脸,以及内心深处那份对熟悉环境的依恋和对未知的隐忧,则像脚下坚实却平凡的土地。他将那本招生简章藏得很深,如同藏起一个甜蜜又沉重的秘密,那份挣扎,被他完美地收敛在低垂的眼睫之下。
张鹏则是满面红光,走路都带着风。他那个名为“小城食事”的博客,经过一个寒假的用心经营,竟然真的积累起一批固定的读者。更让他惊喜的是,开学前一天,他接到了本地《江城晚报》生活版一位编辑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称赞他的文字有生活气息、图片拍得也有趣味,邀请他尝试为报纸的副刊写一篇关于“家乡年味”的随笔,如果反响好,可以考虑开设一个青少年视角的专栏!这个消息让张鹏兴奋得几乎一夜没睡好。此刻,他正压低声音,向小圈子的核心成员们宣布这个“重磅新闻”,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和前所未有的自信:“哥们儿这算不算是……半只脚踏进文化圈了?”这份来自传统媒体的认可,让他看到了自己兴趣爱好的另一种可能,一种超越课堂和考试的价值。
而最温暖、最触动人心的礼物,来自王珂。当大家都到齐后,她从一个厚实的画夹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七张用素白卡纸仔细衬好的素描肖像,逐一递到每个人手中。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画纸上,是用细腻的炭笔线条勾勒出的他们每一个人。没有夸张的表情,没有复杂的背景,只有最传神的捕捉。
许年的那张,画的是他微微侧头、嘴角上扬的样子,眼神里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不羁,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沉稳,仿佛寒假里那个瞬间长大的身影被永恒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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